祝君寿与天齐
繁体版

第四十章 青州城 2

    “我之前是看你不顺眼,但是不打不相识嘛,我......”

    科颜月说的正起兴,转眸看向褚寿,她歪头靠着马车侧壁由着路途颠簸,余光看着前面马车,有些心不在焉。

    她遂而抱臂环胸,后靠在马车上,轻飘飘道:“你若如此介怀,又何必装什么大度把那位心上人推托出去?同我坐一辆马车。”

    褚寿听罢,这才缓缓起身,抬手下了车帘,垂眸道:“他与沐小姐自是有公事在身,我又何必吃那门子醋?”

    “嗷——原不是你家侍卫啊。”

    “若是侍卫倒真好了,偏他早已不是旧时那人.....”,褚寿低眸又一笑,沉吟道:“我又何曾是三年前那人?”

    “要我说,我并未见得你二人有何嫌隙,你又何故说得如此悲观?既是巫族少主,又是天朝郡主,直接点了他做郎婿又如何?”

    褚寿忽得抬眸,笑着看向科颜月,她侧过头去,低低出声:“看我做甚?”

    “我不愿强迫于他,若非他亲自提来,谁说都不管用。”褚寿沉声说着,语气有些倔强,他二人早不似从前那般:采药买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睁眼闭眼仅仅对方面孔。

    寒园二三载,便如同供以逃避现实的地方,说话做事自可凭心而为,可寒园并非他二人归宿,各自身负沉重心绪,又岂能沉醉其中,乐而忘返。

    如今既然选择离开寒园,重新面对这肮脏的一切,自是担了各自身份,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一念既出,自当万山无畏,紧着抬头向前看,切不可沉溺过往,亦不可再有怨言。

    便是自然不能同那时一般肆意,这什么郡主头衔倒成了她的累赘。

    这些,她都清楚。

    她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珍惜的这份情义未得落空,阿执尚还未与她作得生分,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科颜月伸手拍拍她的肩头,皱着眉头义正辞严道:“情爱这种东西,空口无凭,且得需要好好培养,你放心,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是能看得出来,爱与不爱的,与那些世俗之事又有何干系?”

    “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再痛苦,再折磨,左右就只这两个结果,你若是等到花落流水随江去,再醉酒感春悲秋,我倒还真不愿交你这个朋友了。”

    褚寿听着,点点头,打心里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

    科颜月拍拍胸膛,颇仗义的说道:“你放心,我既然认了你这个朋友,自然会在各处帮你,你且等着瞧吧。”

    二人相视一笑,全然忘了昨日仇怨,顿觉得性情相投,从此中二之魂熊熊燃烧,浪迹天涯之时……至少还有个能为着两肋插刀的人……

    而后马车走了有两个时辰,中间也没停下过,一行人方及城门口,便被拦了下来,要进城的人大排长龙,他们也不得不下车步行,跟着排起长队来。

    前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叫醒了众人,马儿一嘶鸣,把褚寿给吓得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扶着马车坐了起来,“嗯?发生何事?”

    科颜月也伸了一把懒腰,撩开侧帘探头望了出去。

    这时马车外传来阿水的声音:“小姐,前面路上积水未清,又到了晌午,把控城门的官兵似乎是不予核查了,得过了正午才能继续进城。”

    “过了正午?也就核查一下通牒,能费多少时间?”科颜月皱着眉头喃喃的抱怨着。

    褚寿也探出头去伸长了脖子看着,有些是附近居住的百姓,前面还有好多马车,有些是商队,拉着货物的打着镖局的旗号,也都排在队伍里。

    还未来得及收回,便看见宋延倾从前面马车上自如走了下来,朝她走来。

    褚寿便等了等,待他走来,遂而开口问道:“如何?阿执可是饿了?”

    宋延倾负手而立抬眸,眼神温柔,开口反问道:“你可饿了?”

    褚寿低头摸摸肚子,道:“饿倒是有那么一点……”

    紧接着他便递过去一个红木盒子,褚寿打开以后,竟然是些精致的糕点,不由得惊叹道:“这你哪儿拿的?”

    边说边拿起一块送进嘴里,又将其余糕点递给了车上的科颜月。

    宋延倾看褚寿赞不绝口,难掩微笑,勾了勾唇,扬着下巴,淡定着见怪不怪道:“前面有家货真价实的方从江南回来的走镖队伍,东西齐全得很。”

    说着他身后走来一高大男子,古铜色皮肤,丝毫不拘小节一般的打扮,不修边幅,带着两个伙计抬着一口大箱子,箱子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吃食,有酒水,还有些观赏物具,钗环首饰,衣衫布料之类的……

    他一路朝后走来,吆喝着作卖:“是啊!诸位公子、小姐,我们方从江南回来,淘换了不少东西,一应俱全,欢迎购买!”

    褚寿趴在马车侧壁车窗上目送着他一路走过,远远的望着他的身影,忽而眼前被一层阴影笼罩,她抬眸,对上了宋延倾的视线,笑了笑道:“干嘛?”

    宋延倾又侧了侧身,别扭的转过脸去,轻轻说了声:“无事。”

    “我看他,只是在想偌大的铜矿到底是怎么偷着摸的被开采出来、冶炼出来,又从青州安然运送到关口的呢?”

    且不说私开铜矿一事,便是开采出来的铜矿石要炼成铜精矿也不是个容易活儿,而且铜矿可不是说运就运的,能成功送到别国,想来此事多半谋划已久,涉及之广恐怕是想象不到的。

    宋延倾唇角弯弯,抬手轻轻触到她皱着的眉头,轻声宽慰道:“等进了青州城,一些疑惑或许便可迎刃而解,你就当是来游玩的,万事有我。”

    话音刚落,科颜月便躬身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皱着眉头朝着宋延倾道:“宋公子,咱俩且换个马车坐好了,我看着她便来气……”

    褚寿:谢谢……

    过了正午,城门还是未开,原本明亮的日头却渐渐隐没在了黑云之下,露出一点点灰蒙蒙的天空,又下起了雨,如线般丝丝点点的垂下,秋雨绵绵,不由得叫人烦闷,上午还是好天气,这说下就下了。

    沐华舒由城门处撑着伞回来,城门依旧关的紧紧,官兵也不知去向,没得个询问的地方,不由得烦心起来。

    一路上溅起的泥点投身象牙白的裙袍之中,更是叫人不悦,沐华舒黑线,一甩袖袍把手背在身后,转身,见两人走来。

    褚寿手里捧着一壶热水,见着沐华舒,小跑着过来,身后乌执脚步徐徐,有些心不在焉。

    “沐小姐?可问着了咱们何时能出发?”

    不等她开口回答,手里却被褚寿塞了一杯热水,美人撑伞格外养眼,只是这雨无情,落湿了美人衣衫,实在可恶。

    褚寿殷切的盯着她道:“沐小姐,你先喝,暖暖身子再说,这秋雨倒还真是烦人。”

    沐华舒愣怔一下,开了开口,转而道:“前面不见官兵,不过,说了要过正午,应是快了。”

    “大人您怎得出来了?”沐华舒目光转向褚寿身后的宋延倾,微微蹙眉,看着他问道。

    乌执缩在披风里,搓着手,鼻尖冻的有些发红,声音闷闷道:“谁知道这秋雨威力这么大,在车上呆着也冷,还闷的慌,下车走一走,倒还暖和些。”

    “我该为您带几个侍从来的。”沐华舒说着,转眸瞥了一眼在一旁倒水分水的褚寿,又看向宋延倾,语气听起来有些歉意。

    “无妨,我倒还没那么弱。”乌执扯着嘴角笑了笑,伸手拍拍沐华舒肩头,示意她别太担心。

    “少主,您要不先给这位宋公子喝吧。”

    科颜回推推褚寿递来的茶碗,看着沈羿苛冷冷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太敢接褚寿递来的水。

    褚寿疑惑,转头看向乌执,开口,皱皱眉头,斩钉截铁道:“他?他可以等会儿再喝。”

    宋延倾听后,又搓搓手,应了一声“好”,扶着车栏上了车,科颜回这才接过水,捧着热乎乎的碗,小口小口的抿了起来。

    褚寿也准备上车,却被沐华舒叫住,“郡……褚小姐,大人体弱,麻烦您尽心照料着点。”

    褚寿滞住,对上沐华舒忧心的眼神,不悦从眼里一闪而过,再转头时,却眉眼弯弯,笑颜明媚,甜甜应下道:“你就放心吧!沐小姐,我一定把阿执照顾的好好的。”

    说罢,转身,换了一副面孔,沉下了脸,坐回了车里。

    “呐,给你,省得说我亏待了你。”褚寿从怀里取出小暖炉,塞到乌执手里。

    方才见马车里置备的暖炉不中用了,渐渐没了温度,便想着找个附近的人家,重新换块木炭,谁知乌执这厮非要跟着,褚寿便由了他,顺手讨了壶热水来。

    乌执轻叹一口气,弯了眉眼,“嗯……郡主给的手炉很是暖和。”

    “哈?是,宋公子谬赞了。”褚寿弯唇笑了笑,伸手想捂乌执的嘴由他作罢,又觉自己手冷,便讪讪的收了回去。

    乌执却笑了,眼神狡黠,露出了明晃晃的白牙,眉眼弯弯,“那该唤你什么?”

    褚寿看着乌执黑色的眸子,他也正定定的回望着她,突然有些想问问他。

    想问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只是那人眸子好似是有些神力,能把人看的穿,吸进去,然后碾碎。

    不会这么巧吧?

    可偏偏他面庞平静,只是淡淡的瞧着她,却也让她思绪万千起来,莫名红了眼圈。

    褚寿慌了,心悸得不得了,憨笑一声,转头掀开帘子,呢喃道:“怎得这么慢,不是都过了正午了吗?”

    乌执上下转眸,手一紧,脸侧到了一边,不作声响。

    终于等到了大开城门的时候,大家都拾起置于地上的东西,长叹一口气,队伍缓缓的向前走着。

    他们扮作江南来的布商,吃着从当地护镖队伍买来的精致的江南小点心,拿着秋娘给的通牒小册,应付着在城门官兵的层层盘问。

    “这是?”

    一官兵双指轻轻将最后那辆马车的车帘挑开,疑惑不解的问道。

    车里仓措倚靠在侧壁,阅童侧头枕在她的腿上,面纱遮住了她的面孔,似乎她们此时正在安然酣睡。

    “回官爷,这是家里小妹和外甥女,北上时染了风寒,昏昏沉沉的,我们此次借道来青州正是想找个地方看病。”

    科颜回和科颜月兄妹二人也换上了普通装束,他下了马车,拱手作拜,温和解释着。

    细雨说着车帘挑开的缝隙飞进了马车内,那官兵迅速下了帘子,翻了翻通牒,又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他们一整个商队,而后将通牒递给他,摇摇头道:“城西有家九斋堂,里面一个坐堂的老大夫,医术不错,可去那里瞧瞧。”

    “是是是。”科颜回点着头,恭敬接过通牒,揣到了怀里。

    直到马车开始走过城门,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核查也并未想象中严格,难以通过,褚寿遥遥望着布告栏上贴着的山匪流窜的公告,画着两颗丑丑的头像,一男一女,这也不是仓措和阅童啊……

    叫科颜回扯个什么妻女的借口,他却也是不肯,如今平白的小妹和外甥女就混过去了,真不知道是走运呢?还是走运呢?

    “沈大人此时估计被恭敬对着,大鱼大肉的,香榻软枕,美人美酒在侧……”褚寿歪身靠在侧壁,余光撇着窗外,独自呢喃。

    宋延倾看着神游的褚寿,不自觉的勾唇笑了笑,手里摩挲着温热的手炉,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暗示道,这里有个“香肩”……

    褚寿瞥了一眼,权当没看着,以前他一到秋里就生病,那时候她的肩膀他也没少靠,她那时可不是这副等着别人靠上去的模样,谢谢,很抢手吗?

    谢谢,很抢手。

    这可是科颜月无私奉献为她换来的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可是这事儿,也该是他主动才对,以往那是生病喂药,再亲昵的举动在她眼里都是纯粹的医患感情,分开时也没来得及说过一句话。

    可如今却是太不相同,他在皇宫抱了她一次,在佛渡寺背了她一次,他的感情呢?莫非亦是纯粹的吗?

    她倒也感觉并非那么纯粹,可每次对上他的眼睛,褚寿总觉得自己是个浪荡的登徒子,整天脑子里都是废料……

    宋延倾看着看着褚寿眉目未得舒展,自以为她还在担忧铜矿一事,大脑飞速运转,化为一句宽慰道:“无妨,一进到城里我们便去寻他。”

    褚寿起身,定定的看向他,眼神晦暗不明,颇疑惑且又认真的问道:“我很想知道,你每天脑子都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