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寿与天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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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遇险

    “这矿场原本属于官府,后来发生了坍塌一事,便连夜封了,官府又包给了当地的一个大户,不过那大户去了北境做生意,便一直在这边废弃着。”

    “郡主您瞧,那边那个山神庙便是山匪炼铜的地方,附近村子里的人都迁往城中心聚拢了,也是废弃不少年了。”

    魏清玄骑着马,与马车平齐,侧头与褚寿详细说着。

    褚寿掀开车帘,朝着魏清玄所说的方向瞧去,果然离他们不远处,便有一座山神庙,庙上头长了荒草,随风飘飘摇摇。

    宋延倾在前面骑着一匹健美的白马,黑袍垂下,上面缀着祥云鹤纹,黑黑的头发由银冠束起,长度恰到颈间,碎发扬起,连同衣袍卷在风里,生硬又悲凉。

    褚寿视线转到他的背影之上,攀在马车侧壁车窗上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她低低垂眸,心中酸涩,思绪万千……

    她转眸看向魏清玄,沉声道:“魏大人,便先去山神庙看看吧。”

    一行人停靠在了山神庙前,风吹雨打之下,那大门早已掉了颜色,砖墙台阶的都残破不堪,上面挂着彩色的经幡,被磨损的淡淡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魏清玄翻身下马,立在马车一边,轻声道:“郡主,到了。”

    褚寿拢起裙摆,躬身下车,远处天山灰蒙蒙的一片,雾锁山头,同那光秃秃的山隐匿在天际。

    “郡主,宋大人他们策马去了矿场,您与世子殿下便在这儿看看吧,山匪在后院炼铜,一些器具都粗糙的很……”

    魏清玄说着,又招手,从他身后走来一个男子,因着常年务农,手掌上结了厚厚茧子,皮肤黝黑,身体却十分结实。

    “这是目睹山匪运送铜矿、夜半炼铜的附近村民,你且与郡主说说你那晚看见的情况吧。”

    “回郡主,当时我从山上砍柴回来,想来这儿歇歇脚,远远的就看见一群人马拉车,到了这破庙,我无处躲,只好硬着头皮下来了,看见烤灼的烟气,便攀着墙院偷眼看了一下,发现是山匪在偷偷炼铜,我没敢多说,连夜下了山,回了村,后来官爷找到我这儿,我这才敢说的。”

    褚寿听罢,微微抬眸,围着那陈旧的香炉走了一圈,轻声问道:“大半夜砍柴啊?”

    那村民被问的愣怔一下,抬眼悄悄瞥了魏清玄一眼,又开口解释道:“入了秋里这些天砍柴正好,呃……家里早上去城里收粮食,回来就傍晚了,家里老婆子催得紧,就连夜上山了。”

    “山匪都不敢半夜钻林子,这位大哥胆子还真大。”

    听了褚寿的话,那村民憨憨一笑,回道:“总得维持生计不是。”

    褚寿寻了一柱折断的香,接过三千递来的火折子,点燃了香,烟气缭绕,恭敬插入坛中,她抬眸,看着村民微笑着点点道:“可以了,我知道了,您回家吧。”

    他侧眼瞥了一眼魏清玄,等着吩咐,憋不住捂着嘴咳嗽起来,魏清玄摆摆手,压声道:“快走快走!”

    褚寿看着他的背影,端端站在那里,目不斜视的对着魏清玄道:“魏大人下次不若找点更合适的人来,他那双手是打铁的手,哪儿来的种地收粮,砍柴做饭呢……”

    说罢,她转眸,落在魏清玄身上,魏清玄板正着脸,一言不发,而后思虑一小会儿,撩开衣袍跪倒在褚寿面前,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至于这山神庙,确然是炼铜的地方没错,到底是山匪炼还是谁炼,魏大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吗?”

    “你也不必拿这些诓我,大人不是清楚的很吗?我与都御史大人一早便上过玲珑寨了。”

    褚寿从袖中取出一张折起来的黄纸,上头是查探流窜山匪的布告,画着一男一女的头像,扔在魏清玄面前,接着冷声道:“若非京都传来郡主、都察院下来彻查青州铜矿的消息,魏大人怕是要我几人落得和沈大人一般的下场罢,魏清玄,我知道你为何年纪轻轻便能在官场中游刃有余了——你胆子够大。”

    魏清玄只隐隐觉得褚寿知道点什么,他二人那夜上山去了玲珑寨的消息也是他买通了山匪的一个小头头传下来的,那人凭着残损的记忆将他二人的面孔画了下来,他承认他是想把他们引到青州城里。

    从远山客栈到青州水云间,该是万无一失的啊……

    “魏清大人何必跪我,你该郑重谢过的是当今圣上,明日尤沿使臣到了,我只要两国不会因你撕破脸皮罢了。”

    褚寿蹲身至他的面前,眉如远山蒙雾藏头,双眸如落入秋井的冷月,无风亦无浪,她压着声音,用只有她二人的声音说着。

    从那日在玲珑寨与孟良一叙,她便不再相信所谓喊着“围剿山匪,肃清周边”口号的官府了。

    若带了审视的目光接近真相,你会发现真正的凶手遮掩的错漏百出。

    玲珑寨一众人皆受害于铜矿,被逼无奈上山,那矿井里压满了他们的亲人,孟良在与她的信上常写道,每每到那一日,寨子里便弥漫着漫天思念,家家户户都相约在夜里朝着矿场的方向放天灯,可他们在山上,怕会引着山火,烧坏这唯一能给予他们一条活路的地方。

    那日不是一个人的忌日,因为那次矿井坍塌,埋葬了好多人,就像是一整个大家族的默哀,孟良每到那一日便觉得愁绪满怀,只他一人,即便是再共情,也抵不过他们的一分思念,可他在他们眼里看不到熄灭的灰烬,做着天灯,却是满眼希冀。

    矿场自坍塌后便废了,如摇摇欲坠的断桥,不知何时会再坍塌,那地方,只能是他们亲人的坟场,还要他们如何去挖坟换钱?

    “你放心,既然尤沿使臣要来,你自然便会安全。”

    褚寿起身,低眸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她笑着却苦涩,若非昨夜,她倒还有精力与魏清玄周旋一番,可她无力再看他一出又一出的戏,索性拆了他的戏台,别再这么聒噪才好。

    骆歧跨入庙中时,正与褚寿擦肩而过,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眉头虽而舒展,却如同被两座大山紧紧压着似的,一夜之间明媚全无,只剩哀愁。

    魏清玄拿起地上的公示,塞回袖口,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他虽这么想,心中却也是忐忑,若哪日这郡主要翻起旧帐来,怕是帆船翻与宦海,再翻不过身来。

    他起身与骆歧对视一眼,虚虚作礼,心怀思绪间跨出了山神庙。

    骆歧向里走去,抬眸看向那已然残缺的山神塑像,负手而立,却痴痴的看了进去。

    要想抓住猎物,就要先学会布置诱饵,最好的结果便是,猎物抓到了,诱饵还在。

    不过……只要是抓住了猎物,诱饵在不在与否、完整与否,便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双手合十,闭眼虔诚作拜,微翘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心绪像外面灰蒙的天一般晦暗不明。

    “走吧,回城。”

    褚寿端坐在马车里,沉声吩咐道。

    在外面驾车的三千听后,轻轻掀开帘子一角,眼中有些忧虑,自从早上醒来,褚寿的心情一直低沉沉的,全然不似以前。

    “小姐,要不等着宋大人他们一起回吧?”阿水在一旁轻轻的提议。

    褚寿端坐,一提起宋延倾,她便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去的心绪硬生生的逼红了眼。

    话音未落,外面吵吵嚷嚷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声音道:“大人!大人!山林里西南侧那个矿井又塌了!”

    “矿井坍塌?!宋大人他们呢?”

    “这……并未见到几位大人的身影,好像连老怪都被困进去了。”

    老怪是主府专门聘来看守矿场的人,也是个资深的矿工,晓得“遇富矿而进,遇贫矿而止”的道理。便是他从前带着人发现了这藏在山林里的铜矿,多少矿井,多少平巷,哪儿是通风口,他对此一清二楚,如数家珍。

    方才便是他陪着宋延倾他们进了矿井,下井时他还信誓旦旦的说这道井绝对没问题,丝毫没有安全隐患,方走了不到几步,似乎是靠近那井口一转出来的平巷那边轰的一声发出巨响,不知是什么东西。

    褚寿听到那人来报的消息,立刻下了马车,紧着上前问道:“你说什么?”

    “回郡主,那边只听得轰隆一声,好像是矿井塌了!”

    “阿水三千,去矿井。”

    马儿一路上飞奔,褚寿端坐在马车里手心却不停的冒汗,她想起巫族卜卦作占的手段,悄悄掐着指头演算着,可她心绪乱的很,一下午也没卜出来,烦的她手里攥着丝帕,一会儿一探出窗一看,恨不得飞到那里去。

    这秋换得太快,山林里大片的树叶都变得枯黄,飘落在地上,在泥土里,加上之前下了几阵秋雨,整个地面都是潮湿阴暗的,以至于马车行驶在山路之上,并不好走,车后轱辘陷进了泥里,不管马儿怎么跑,马车都是无动于衷。

    于是褚寿很快便放弃了乘车的想法,攀着马车下了车,朝着那并不是很远处的矿井口走去。

    三千在那儿捣鼓这马车,褚寿对追上来的阿水摆摆手,道:“你且与她在那里吧,她一个人解决不了的,走几步路而已,去了那儿自有人接应。”

    褚寿提着裙袍,走在铺满落叶的路上,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的空旷,褚寿尽可能的不踩那些嘎嘣脆的大树叶,因为那声音就像是整片山林里的不速之客,一点点细微的声音,都能叫她心中翻起一阵丈高的浪花。

    她心里默念着,宋延倾不可能这么倒霉吧,方去过了矿井就遇到这百年难遇的机会。

    她一边想一边加快了脚步,拐过一个路口时,前面有一整个圆圆的地方,四周都种了高大的树,这儿唯一与满山林不同的便是那几颗银杏树,黄的发红的树叶随风飘落,铺陈在地上,显得更梦幻了。

    褚寿停下脚步,看着那虚拢在某片圆形处的树叶,暗自腹诽,这陷阱要不要做的这么明显……

    没等她站下来观察,从她身后那高翘的枝头上突然飞出一黑衣人来,黑布蒙面,身体纤长,手中握着真正的银剑,那尖头便直接正正的对着她的眉心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褚寿侧头立去,又抬起手肘轻轻拨动他的手臂,黑衣人依着惯性,被狠狠的被甩了出去,他如同旋风一般,掀起地上一片枯叶,一直到拖行到几米之外,最后被一颗小树拦腰生生的阻断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伤,很快那黑衣人便持着银剑站了起来,可这一下,他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褚寿从腿间掏出折叠的弓,轻轻一甩便成了一张满弓,她袖中滑出金箭,搭在弓上,作拉满弓的状态,直直的朝着那停驻起脚步的黑衣人,箭头的寒光便如同警示一般,令人胆寒。

    “是谁派你来的!”

    褚寿拿弓箭指着那黑衣人,冷冷开口。

    在那片黑布之下,黑衣人淡淡的笑了笑,看她的金箭和行事作风,便是那位人儿了,她金风箭雨的名号可谓是传遍了整个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这金风箭雨便不是绝对的好用,就比如现在的这次……

    那黑衣人快速的闪躲着,褚寿用侧眼看着弓箭箭头丝毫不想错过指的方向,一直眼睁睁的看着那黑衣人一步一步的靠进,逼着褚寿连连后退。

    褚寿最后撑在那里,回头一瞧,不正是那个被一眼识破的大洞吗?

    这个陷阱她不进还不行了吗?

    她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因着即便是射箭也只是是个远方输出的攻击,一近身来,那弓和箭在她手里就变成了烧柴都烧不好的柴火棍子,一下子完全没了作用。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不肯在黑衣人那里人认输,只好努力的你来我往的缠斗着。

    黑衣人攻击,她就闪躲,黑衣人闪躲,她也跟着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