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寿与天齐
繁体版

第五十五章 挚友

    幡旗憧憧,众人一并进了城,顾虹影原本想邀顾城野一同乘马车而归,又想起一同与她前来的褚寿,心中自道原是自己冲昏了头,便也咽进了肚子里,由得他骑马伴及褚寿左右。

    “雍帝的那位小公主,早听闻她性格跳脱,怎得不见人,若说感染了什么风寒,我可不信。”

    褚寿略提高了声音,在外头听着也是闷闷的声音,顾城野轻轻一笑,道:“我可管不住她,昨夜非要早一步来京都,说着要自在一些逛一逛,如今,大概在皇宫门口罢。”

    等悉数进了城门,大门重重的阖上,今日有贵客来,城门大闭。

    顾城野翻身下马,信步走向前面高大华丽的轿辇,一层一层的纱制帷幕之下,是荣贵妃娇艳的脸,一旁高头大马上,宋延倾脊背直挺,下巴微扬,眼神澄澈清明,无悲无喜,目光穿过顾城野,左右看着那严实的马车。

    “臣,顾城野,拜见贵妃娘娘。”

    后面马车上款款走下一妇人,是承煊公主的老仆,她上前作礼,恭敬道:“承煊公主路上舟车劳顿,不幸染了风寒,故而不能亲自下车向娘娘作拜,还请贵妃娘娘原宥。”

    “无妨,回宫吧。”

    荣贵妃轻轻开口,情绪并未有何波动。

    顾城野趁着二人说话间隙抬眸,看向马上之人,暗暗发笑,褚寿信中所写的白玉菩萨一般的天官......果真不假——清俊神朗,如幽如兰,不过脸却煞有介事一样绷得紧紧,便是褚寿说得格外严肃的格外可爱。

    顾城野随荣贵妃抬手起身,又微微侧身转向宋延倾,勾齐嘴角,眼中略带了些挑衅,徐徐开口道:“见过都御史大人,久仰大名,如今一见,宋大人果真青年才俊,不同凡响。”

    宋延倾闻声转眸,眼睫微烁,看向顾城野,眉目舒展开来,手中紧握着缰绳,朝着顾城野微微颔首,便一拉缰绳,转向前去。

    两边夹道的百姓低垂着头窃窃私语,看着热闹。

    “我原以为你病入膏肓,命数已尽了呢。”

    顾城野拽着马儿又靠近褚寿的马车几分,压着声轻声道。

    褚寿低眸轻笑一声,回道:“不在信中说得严重一点,如何能叫你回来?”

    顾城野随手拨弄着马车上纯白的流苏,“倒也不至于装这么像吧?马车捂得这么严实,话都听不清了。”

    褚寿长叹一口气,无力道:“身体暂时还没什么问题,只是心绪郁结于胸,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没什么力气罢了。”

    “呦?既知病症,缘何不治啊?”

    “无药可解。”

    这回倒是轮到顾城野叹气了,他道:“你还是这样,自负又悲观,吃定了自己难胜天命,便一下都不愿挣扎了,无极那时亲眼目睹家人一一离世,心如死灰,明知残害亲人骨血的凶手就在那深宫之中,不也被你劝得甘心接过祖上名号,苟活在这京都之中?”

    “啊——还有那位天官,听说如今也是名躁京都的都御史大人,也因着你,好端端的活着,自不必去受那巫族白目的苦楚。我呢,家族四散,你替我指了条明路,参军征战,如今也算拼的一身好功名,替明齐百姓卖命,十分荣耀了......”

    顾城野继续感慨:

    “你怎么只会劝别人向阳向上,对自己却是无情的很呢?连伸手拉一把自己的勇气都没有,可惜呐。”

    “自渡不了,那是因为我连活下去的资本都没有,于你们,也算我积攒功德,这辈子快人一步,早点投胎,下一世,要活够一百岁才好。”

    褚寿的语气轻快起来,不知是否是见了旧友心中欢喜。

    顾城野听罢,眼神凝重起来,侧头看向马车,故作轻松道:

    “巫族的诅咒?竟然是真的?不过......那荣贵妃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他清楚巫族的情况,也明了有关褚寿的亲亲娘亲和宫中那位小荣贵妃有难活过十八岁的劫难,他原本对这位挚友担忧的很,即便是远去北境边疆,风沙寒月中,心中也惦念着她,掰着指头数啊数,最后收到了褚寿十八岁生辰以来第一封亲笔信后,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看着那横七歪八的亲笔信,还有那信中吐槽着的一些不大不小的琐事,不由得笑出了声,揣在怀里便觉得她就在眼前,可......如今怎得又变卦了呢?

    “你怎知,眼前人便一定是画中人?”

    褚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想。

    “我也不瞒着你了,如今的我也算是借着别人的寿命苟活在这世上,撑个三四年也不过是一死,没必要害人又害己。”

    “别人?”

    顾城野未得细想,拣了些飘进耳朵的字词回道。

    “天官之心头血。”

    褚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郁闷懊恼,“原本十七那年便发了大病,无极......他替我取了阿执的心头血,把我救了回来,我原本猜到些许,只是......”

    “只是你不敢相信,是吗?”

    “是,你知我如何敬他重他,也知他年少时因巫族如何不易,我曾发过誓,绝不会让他再陷入那般艰难的情形,却是我自己先破了戒,我早该醒悟的,不是吗?”

    顾城野垂眸,握紧了缰绳,转而舒心一笑道:“你想做什么,我定当全力配合。”

    “不是——”

    褚寿听此话,蹙起了眉头,抬手掀起马车窗帘,车内温热遇了冷甲化作了薄雾,却听得褚寿破口大骂起来:“顾城野,你有毛病是不是,我警告你,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世人总感春伤秋,可惜一些个英年早逝,别人大限将至之时倒也变得不那么吝啬了,不过也是......生死面前,你我皆一叶横舟渺渺。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褚寿伸手比划着意欲戳瞎他那双悲悯的双眼,又泄了气,与他道:“我现在终于知道当时醒来之后赵无极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顾城野看着她轻轻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根打磨的圆润极了的木簪子,没什么精致的形状,只像一片尖尖的柳叶,他趁着褚寿掀开帘子的间隙,将簪子仍在她的怀里,“上好的簪子,价值连城,绝无仅有。”

    褚寿拿在手里把玩,左右细致的看着,低声呢喃道:“木头倒是好木头。”

    “人也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褚寿嘁了一声,落下车帘,又缩回了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