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回溯
繁体版

第2章 不速之客

    这天直到傍晚,北堂侍才离开医院,而这并不是因为他在江沪南站事件中受了多重的伤。

    过去的几个小时,由于医生否决了AI助手的医疗建议,对北堂侍安排了全面检查。最后,根据检查结果,和他胳膊上的外伤情况,开了一支表皮生长因子凝胶,和近五种促生肌、抗感染的药物。如果不是车站方承担了所有受伤旅客的医疗费用,这天的医药费足以令北堂侍在那点皮外伤愈合之前活活饿死。

    北堂侍回到素绘路的见贤公寓时,白纾正在楼前等他。

    两个人看见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

    早晨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猜出对方是来自未来。在江沪南站事件发生前,他们都做出了与曾经不同的选择。

    回到公寓,北堂侍也不打算隐瞒,他告诉了白纾他在穿越到这天之前所在的时间。

    白纾也同样是经历了死亡才回到了这一天。不同的是,这并非她第一次穿越。

    2043年4月的一天,白纾经过中心城区清水广场的喷泉池时,被人用弩箭从身后射穿了脖子,接着她就回到了2041年12月1日的今天。但由于北堂侍做出了与曾经不同的选择,这导致白纾在站台上未能幸免于难,她被人形机斩首。于是她又再次跳跃时间,回到了清水广场被射杀前,几次的反复,直到这一次,她才在2041年12月1日这天活了下来。

    在白纾说这些的时候,北堂侍隐约想起,他曾经在清水广场喷水池附近射杀过一个人。但他不确定自己曾射杀的那个人会否就是白纾。

    此刻、无论是北堂侍还是白纾,他们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在死亡后穿越时间回到过去都毫无头绪。尤其是白纾,她经历了不止一次死亡后的穿越,从未来穿越到过去这可以理解,可她在这天死亡后穿越到未来却是个悖论,如果她死于今天,那从这天开始,她在这个世界就已经不存在了,不可能在未来凭空出现一个她。

    北堂侍怀疑白纾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她甚至有可能知道穿越时间的原因。他认为她只是在试探自己。而白纾对他也有着同样的猜疑。

    两个人在相互的猜忌中几乎无法继续交谈,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中相互揣测,偶尔开口,说的也全是废话。

    直到十分钟后,门铃响起。

    北堂侍用语音开启通话,门铃老旧的液晶屏上出现了一个少女,穿着奶白色的灯笼裤,宽松的黑色连帽卫衣,头上扎着双马尾。

    少女在视频前抬起头。

    北堂侍看见那张脸的一刻,慵懒的神情蓦然紧张起来。

    视频中,少女露出一副瘆人的笑脸,“哥哥,我回来了。”她说话间,情绪忽然变得匪夷所思的兴奋,一只手缩在衣袖里捂着嘴,发出一阵尖细的怪笑声。

    北堂侍旋即结束了视频通话,推门去到走廊,跑去转角处,推开挨着梁柱的一扇窗,又试图打开逃生索降箱。

    逃生索降箱却没有允许开启,并发出语音提示,“没有检测到危险,请描述使用逃生索降的理由。”

    “有人要杀我。”北堂侍用力的拉动索降箱的箱门,“我必须用到逃生索降。”

    “申请通过,已记录语音和相关信息联络报警中心。”索降箱门开启,语音询问:“你的体重记录为65公斤,请确认误差值。”

    “设置空载,速降,降至距地面两米高度停止,报警、等待警察到达。”北堂侍说着将一头的X型套索扔出窗外。

    白纾尽管对他这一连串的举动觉着莫名其妙,但她没有多问,她看得出他遇上了麻烦。她沉默的跟着他沿着回字形的走廊跑过转角,从步行楼梯去到六楼的天台。

    北堂侍关上天台的门,又将一只花架拖去门前堵上。

    白纾这才明知故问的一句,“那个人不是你妹妹吗?”

    北堂侍不想解释那个少女的来历,回答她:“我从记事起就在瀛洲福利院,我要是有妹妹,那真是见鬼了。”

    白纾不免意外,“瀛洲福利院?你在那里待过?”

    北堂侍问:“没错,怎么了?”

    白纾说:“我也在瀛洲福利院生活过。”

    北堂侍将信将疑,“开玩笑吧。”

    白纾摇头说:“是真的,直到我五岁的时候才被领养。”

    “我也是五岁的时候被领养的。”北堂侍只觉这巧合得不像是巧合,“那你后来呢?”

    白纾说:“在我十一岁那年,我的养父母失踪。我想联络瀛洲福利院寻求帮助,却查到福利院已经因为一场火灾废弃了。”

    北堂侍深感不可思议。

    白纾见着他神色间的变化,问道:“是我的话让你想到什么了吗?”

    北堂侍说:“我想起了我十岁那年的事,我的养父母死于地震。但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在地震发生的前一天晚上,我的养父在做晚餐时被厨刀割伤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伤口很深,当时流了很多血,他甚至用了快捷缝合器。可地震后,他的尸体被发现时,我在他的左手手指上却没有看到疤痕。”

    白纾立刻接过话来,“这么说的话,我也有过奇怪的经历,我的养父母虽然是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失踪的。但我的印象中却好像还有一段记忆,是在我十岁那年,我们遭遇了空难。”

    “记得是什么时间的哪一班航班吗?”

    “记得,我查过。”白纾说,“但那次空难的乘客名单上没有他们的名字,所以我想……”

    “先等等,别说话,有人上来了。”北堂侍把脑袋从花架中间伸进去,将耳朵贴在门上,对白纾小声说,“是她,我记得这脚步声,该死的。警察怎么还没到?”

    白纾走去天台的栏杆前,低头朝着下边左右看了一眼,“可以从排水管下去。”

    “我没问题,可你行吗?”北堂侍的印象中,白纾始终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在他的想象中,她顺着排水管爬下去的样子大概就像一只树懒。

    而事实是,白纾翻过了栏杆,顺着排水管快速的爬下去,敏捷的像只猴子。

    北堂侍紧跟着从排水管往下爬了三层楼后,天台传来一声门被撞开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被破门器撞开,门套脱离的声音,门板断裂散落地上的声音接连传来。那绝不是一个正常少女能有的力量。

    北堂侍距离地面还有近两层楼高时,天台的栏杆前伸出一只脑袋,两边垂下双马尾,那张逆光的脸露出雪白的牙齿,她像是在笑。

    那张笑脸的左边,一只手从栏杆边缘伸了出来,手掌忽然垂下,笔直的伸开五根手指,指尖的末端似黄金螺旋线般分开,一根根钢针从她的手指中射出来。

    一根钢针穿透了北堂侍的左肩,他痛得不自觉一声“嗷呜”,像只掉下树的树懒摔在了巷子里,昏了过去。

    先一步跳去巷子里的白纾躲在雨篷下,背贴着墙壁,她原本打算把北堂侍拉过来,但眼见一根接一根的钢针射在北堂侍的身上,又迫使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北堂侍死定了,这种时候为了救他去冒险毫无意义。

    她趁着北堂侍吸引了天台少女的注意,背贴着墙壁,借着上方一只只帆布雨篷的掩护,朝着巷口快速的移动。

    白纾心想,只要不被钢针射中,跑出巷子就安全了,天台上的少女不可能追上她。

    可是、少女跳楼了,从天台跳了下来,落地的瞬间一声巨响,她脚下碎裂的水门汀下沉一片圆形的凹陷。

    公寓里的住户听见巷子传来的轰然一声,接连推开窗子,一个个脑袋从窗里像火柴头一样伸出来。起初是平静的窥视,转眼、有人大喊了一声,“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有人跳楼了!”

    大多数探出头来的人又纷纷缩进了窗里,轻轻地关上了窗户,只有少数几户人还在观望。

    “肯定要翘辫子。”

    “好像是跳楼。”

    “看上去是个小姑娘欸。”

    “要死快咧!伊又蹗起来咧!”

    从天台跳到巷子里的少女从地上站了起来,左摇右晃的站起身,手臂垂在面前来回晃荡,双腿的关节无一不是扭曲变形的,她就像个被提线拎起来的木偶。

    少女慢慢的站直,所有关节发出连续的异响,响声中,她的肢体恢复正常的姿态。

    她咧着一张嘴,一副诡异的笑脸,她抬头望向那些窗户里探出来的脑袋,像个错过了吃药时间的疯人,俨然兴奋又仿佛愤怒的狂笑着吼道:“吵什么,杀光你们!”

    方才探出窗看热闹的人一个个吓得把脑袋缩了回去,关上了窗子,合上了窗帘。

    少女把两只手朝向那些窗户,指尖射出的一根根钢针射向那些玻璃。一片刺耳的防盗警报声。

    就在这时,一只金属球从巷口弹射进来,抛物线的尽头,少女的头顶,金属球弹开一张金属网将她罩住,磁力启动的瞬间,金属网丝倏然收紧,将她束缚其中。

    白纾循着巷子的尽头望去,一个蒙面人影,不等白纾说话,那人已经朝她射出一支麻醉针。

    白纾的身体失去了知觉,但她的意识尚且清醒。她被人扛起,又被人放进了一辆小货车,她最后看见的是货箱上印着一头黑猪,上面还有几个醒目的大字——正宗山里黑毛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