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侍在这天晚上接连收到了五个快递，他正要拆开包裹时，赤染沙希打来了电话。

    包裹是赤染沙希安排送来的，五个包裹中包括了组装一部人形机的所有部件，并且是博石科技曾经用以匹配仿生脑的专属产品。65%的骨架使用了非金属高强度材料，机体大量应用了人工神经，和自身具备致动力的纳米肌肉纤维组织。最为特别的是，它还配备了尚在测试阶段的拟态纳米机器人，相比于以往单一的仿生皮肤，拟态纳米机器人甚至可以模拟出不同环境下的肤色变化，令人形机在外观上更为逼真。

    除此之外，赤染沙希还告诉北堂侍，他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他不需要再考虑杀韩允植的事。

    通话结束后，北堂侍一面查看人形机的电子说明和模拟组装影像资料，一面回想着过去的几天所发生的事。

    就在一天前，AI伦理与安全评估组织发布了一则消息，鉴于江沪南站与南溟中学的两次恶性事件，在调查结果公布之前，将暂缓高智能化自主式机器人的民用领域全面化进程。

    就在同一天，高斯工业与AR纪元公司的合作项目推出了新品——胶囊舱，一种应用了模拟生物电信号技术的沉浸式远程操控设备。这一装置的人工操作系统将匹配高斯工业的所有产品，且价格亲民，并且将不定期每次抽取一千个免费获赠名额。

    不难猜测，暂缓全自主式机器人全面化的背后，与李威廉在南溟中学事件中的遭遇存在联系。他的父亲，身为AI伦理与安全评估组织理事长的李大卫，很可能因此受到负面影响，并且事件本身具备很强的负面传播能量，致使自主式智能机器人的民用领域全面化进程被暂缓。因此损失最大的无异于是博石科技，而与之相反，高斯工业利用这一时机推出新品是在掠夺市场。

    北堂侍将这些事件一桩一桩的联系起来，不由得猜测李威廉遭到变异人形机的袭击，变成植物人背后是有人策划的阴谋。一方面李威廉是因为博石科技的自主式机器人的攻击身受重伤，另一方面，他又因为高斯工业制造的警用外骨骼装甲保住了一条命。即便李大卫能够理性的看待这件事，他的儿子李威廉的遭遇也会在他的潜意识产生影响，一旦再有他所信任的人夸大自主式智能机器人的潜在隐患，那就很容易影响他的判断。

    而身为博石科技总裁苏桁女儿的赤染沙希，因此报复，让北堂侍杀掉韩允植也就解释得通。毕竟她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一点，从她此前派鹿森凛暗杀北堂侍就已然看得出来。

    北堂侍联络了夏迩，在夏迩来时，他把仿生脑和组装人形机的部件都带去了她的车上。他很清楚，他的公寓已经不安全，韩允植一定会再来杀他，他不想让这些落到韩允植的手里。

    但夏迩打消了他的顾虑，韩允植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他的异能，这迫使他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必须低调行事，以免引起更多的关注。现在的他不可能轻易现身，更不会来暗杀北堂侍。

    贝壳街、夏迩的“猪小弟”冷鲜肉店，地下储藏室的密室里，北堂侍一面检查着人形机的部件，一面对夏迩说了他对于江沪南站和南溟中学事件幕后的猜测。

    “韩允植拥有控制金属的能力，如果车站和学校发生变异的人形机是事先做过改装，那韩允植就有可能利用他的能力促成人形机的结构变形重组。”

    夏迩并不反对这种猜测，但这猜测却有一个漏洞，“别忘了，那些形态变异的智能机器人都是博石科技的产品，每一次维护的过程都有详细记录，要利用维护的机会对人形机的结构和外层钢甲上改造几乎是不可能的。”

    北堂侍问：“那如果这些智能机器人在交付之前就已经是改造过的呢？”

    “如果是这样，那源头就在博石科技。”夏迩说，“自主式智能机器人的出厂有着严格的质检程序，如果要做手脚，就必须买通很多环节，这意味着保密会非常困难。除非那些智能机器人就是博石科技的原生产品。但这说不通，这两起事件对博石科技造成的负面影响太大了，相反，对于高斯工业却非常有利。”

    “不合理的事情多了去了。”北堂侍看着面前的人形机部件，“这些部件价值不菲，我从电子说明书上还看到了拟态纳米机器人，要说是商业机密恐怕也不为过。可赤染沙希就这样轻易送给我了。她可不像是大方的人。”

    “你怀疑她另有目的？”

    “之前她想杀我，可那天有机会杀我的时候她却放过了我，还要和我做交易，让我杀了韩允植，就把仿生脑的维持系统给我。现在，韩允植还活着，她却说我们的交易完成了，不只给了我仿生脑维持系统，还给了我组装人形机的部件。”

    “让我想想。”夏迩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侧倚着扶手，食指反复的轻敲着额角，思索着说道，“如果赤染沙希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杀不了韩允植，她的目的只是让你去送死，而她在暗中监视，那么一旦你被韩允植反杀，你作为死者的杀人动机足以编出很多故事来。何况这种富家子弟的过往一定有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借着这样一个机会一桩一桩的挖出来，足以让他和他的家族身败名裂，这会给高斯工业带来糟糕的舆论影响，甚至会令他的父亲韩百济因此受到董事会的质疑。”

    北堂侍觉着夏迩的这种猜测也极有可能，只是有些事他依然没想明白，“我想不明白的是，赤染沙希为什么会主动把组装人形机的部件给我？。”

    夏迩凝视着北堂侍，“我想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曾经你为什么要杀她？”

    北堂侍回忆着说道：“我第一次见她应该是在一年后，2042年的年末或者是2043年初，我记得当时气温很低。我从南溟中学搜集了一些电池和零部件，准备拼装一支机械义肢。”他顿了顿，解释道，“江沪南站的事件中我失去了左臂。”

    “这我已经听说了，你为了救白纾，被斩断了一只胳膊。”夏迩又不解的问，“你既然知道那里可以找到组装机械义肢的材料，为什么不早一点儿去呢？”

    “那里到处都有监控，去了就会被当成小偷抓起来。”北堂侍说，“后来城市陷入混乱，很少有人会想到去学校搜寻物资，而我又没有搭档，只能去别人不去的地方搜集一点算一点。就是那天，我在南溟中学遇到了赤染沙希，我们还起了一点冲突，后来她说她也是去那里搜集物资的。”

    夏迩怀疑的说道：“赤染沙希的父亲是博石科技的总裁苏桁，她没有理由需要自己去搜集物资。那种时候，富人应该早就囤积了大量的储备。”

    “如果那个时候我知道她的身份，我就不会上她的当了。”

    “她骗了你什么？”

    “努阿拉。”北堂侍说，“赤染沙希告诉我，她可以帮我组装一支机械左臂和用来协调行动的支撑外骨骼，但我搜集到的那些零部件能用上的不多，那些是用来组装人形机器人的，这一点她倒是没有说谎。”

    夏迩问道：“你说的努阿拉是什么？”

    “我的人形机。”北堂侍说，“我和赤染沙希用我找到的仿生脑组装了一个人形机，我叫它努阿拉。赤染沙希的确很有天赋，组装和调试的过程，我跟她学到了很多。但就在努阿拉完成测试后，她给它的第一个指令就是杀了我。”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夏迩认为在那种情况下，北堂侍应该没有生还的可能。

    “我不相信活人，包括像人一样有智力的东西。”北堂侍说，“我随身带着一只微型EMP，以防万一人形机失控。我没想到的是，我在启动EMP时，不止努阿拉宕机，赤染沙希也失去了行动能力，我检查了她的身体，发现她的身体一半以上都被机械和仿生组织改造过，我拆了她的机械左臂和身体的义肢辅助支撑动力外骨骼。”

    “然后你就杀了她？”

    “我没有从她身上拆解更多的东西，我把她扔在了路上，至于先遇上好人还是坏人，让她听天由命。”

    “那种境地怎么可能遇上好人，这比杀了她更残酷。”

    北堂侍伸出食指抠了抠脑袋，毫无所谓的说：“她对我也没有仁慈。”

    夏迩又说道：“听你刚才说的，赤染沙希似乎很想得到基于仿生脑组装的人形机，过去是，现在也是。所以她让你杀韩允植作为交易的条件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她从一开始就希望你能组装出仿生脑人形机。但这实在是让人费解。如果是因为那只仿生脑藏了什么秘密，她完全有能力把它抢到手，没有理由反过来帮你组装出完整的人形机。”

    北堂侍从她的话中受到了启发，“我拿到的这颗仿生脑编号虽然没错，但不是我将在一年后得到的那颗，我查看了这颗的身份信息，和我记得的不一样。这只仿生脑是被调包的。可南溟中学综合楼的监控几乎没有死角，尤其是智造体验馆，很难把里面的东西掉包。”

    “也许把仿生脑掉包的人有黑客的帮助，而且那个黑客了解那里的监控系统。”夏迩说，“据我所知，江沪市一半以上的监控系统都是博石科技旗下一家子公司的产品。”

    “所以赤染沙希的嫌疑最大？”北堂侍依然不解，“可她费这么大的功夫到底想干什么？”

    “糟了！”夏迩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