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洛森所说，已经补缀者联盟元老会批准执行的计划是，在全球范围召集初人，秘密调查光曜会各级组织，并选择时机发起针对性打击。

    夏迩知道这绝不是计划的全部，这是要引发世界范围初人之间的冲突，将初人塑造成人类的威胁，从而淡化江沪南站事件带来的阴影，并以此干扰光曜会。简而言之，就是人类不能毁灭，但仍要基于AGI开创他们的认为的理想未来。

    对于这些猜测，夏迩只是存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她了解洛森的为人，他的一切全都源于父辈的给予，他表面看上去风度翩翩，内心却是个小肚鸡肠、任性幼稚的巨婴。最重要的是，像他这种旧贵族的后代都自恃血统高贵，在他的眼里，即便是他的一个突发奇想也配称伟大的创举，理应被支持、赞许、乃至于崇拜，而联盟的底层成员都应该义无反顾的为之效命，并为此感到无上的光荣。

    在补缀者联盟中，像洛森一样承袭高位的大有人在，在这些人的眼中，他们自己仿佛绽放着光芒，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大局，在这样的大局面前，无所不能牺牲，当然、除了掌控大局的他们。

    夏迩知道反对洛森只会是徒劳，顶撞更是适得其反，她始终抓着北堂侍的手腕，不断的暗示他克制自己。

    洛森继续说道：“我将会在近日抵达江沪市。在此之前，针对光曜会的情报调查由赤染沙希负责，任何时候都有权向江沪分部提请必要的协助。”他放下翘起的二郎腿，一双手放在扶手上，“这一次的会议结束。”

    全息投影关闭后，赤染沙希侧靠着桌沿，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着一侧的脸颊，歪着脑袋，看着夏迩，“我很聪明，你也很聪明，所以我们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夏迩保持着沉默，仅仅是微翘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

    北堂侍绕过桌子，走去赤染沙希的身后，俯身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问道：“你们说的那个计划，不只是为了阻止‘堕天使日’降临。所谓的逆转未来只是你们的前提，在这前提之下隐藏着你们真正的利益。我可不是白痴。告诉我，是什么？”

    “这里散布的EFS因子的确在减弱，你是打算用你的异能烧死我吗？”赤染沙希侧转身，想要摆脱北堂侍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却没能如愿。她于是索性站起来，转身推开他，两只手撑着桌边，踮起脚尖一跳，坐去了桌上。

    北堂侍继续说道：“我们这些初人只是用来和光曜会消耗的工具，冲突对城市造成破坏，让我们这些初人和光曜会都变成所有人眼中的反派。那个时候，补缀者联盟再站出来，利用通用人工智能消灭我们。逻辑上，我们是人类的威胁，所以消灭我们就是保护人类和人类文明，这也就杜绝了通用人工智能系统‘使徒’逻辑变通摆脱约束的可能性。说到底，所有的牺牲最终带来的是一个由补缀者联盟高层所控制的‘使徒’管制下的世界。”

    赤染沙希说：“你真聪明，但聪明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好处。”

    北堂侍越发好奇的问：“所以我猜对了？”

    赤染沙希的神色变得严肃，“你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窃取了联盟高层的机密，或者你和渗入联盟的间谍有联系？”

    “她是在戏弄你。”夏迩看着越来越认真的北堂侍，适时的提醒道，“她怎么可能接触到高级机密。别忘了，她是博石科技苏桁的女儿。她在联盟元老会那些人的眼里，比你还不可信。眼下她被重用，只不过是现在的她比我们更有利用的价值罢了。”

    “你更聪明。”赤染沙希扭过头，朝夏迩说道，“你这样说是想激怒我，但我是不会中计的。知道为什么元老会决定让你来协助我，而不是我来协助你吗？”

    夏迩挑了挑眉毛，“说说看。”

    “因为我可以为达目的不惜代价，包括任何人。”赤染沙希说，“你能做到吗？”

    夏迩说道：“补缀者联盟的初衷是庇护初人。不论元老会的计划是什么，都不可能以牺牲初人为代价。”

    赤染沙希露出嘲讽的笑脸：“你也说了，那是初衷，世态变迁，一切已经变了。”她稍作停顿，又接着说道，“其实，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就算我们不去找光曜会，他们也会想方设法消灭我们。”

    夏迩沉默的思忖了一阵，期间卡宾几度要开口说话，都被她用手势阻止了。

    接着，她向赤染沙希说道：“我猜你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情报，但你没有全都告诉洛森，你不想把那些情报一次交出来，你想把一笔生意分成若干来交易，你的情报越往后就越关键，这样你就能在这场交易中层层加码，直至最终得到你想要的。我很好奇，你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赤染沙希竖起食指，贴着嘴唇，神秘的一笑，“这是秘密。”

    夏迩对此是意料之中，“我就知道你不会说。但有件事，你或许可以告诉我。”她说话间看了一眼北堂侍，“为什么你要向北堂侍提供组装人形机的部件？我猜那其实只是诱饵，对吗？你知道这对他很重要，他一定会保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而他之前找到的仿生脑也一定会在那里，你是为了探出那颗仿生脑的位置。”

    “看来你还不够聪明，或者说你观察的不够仔细也不全面。”赤染沙希说，“现在的我，身体百分之六十被机械和仿生组织替换，也就是说，不管是一年后，还是两年后，我至少改造程度至百分之六十的生化人。你认为一年后，我会杀不了异能还未觉醒的北堂侍吗？非得组装出一个人形机，靠它去杀他？”

    北堂侍回想在未来，赤染沙希受到EMP的电磁脉冲攻击瘫痪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和现在一样，大部分被机械和仿生组织所替换，按逻辑，她完全可以杀了他，夺取那只仿生脑。

    赤染沙希对北堂侍说：“在遇见的你的时候，我就可以杀了你。但我发现你也被植入了涅盘芯片，所以我想让你替我回到过去，预警未来。作为交易，我教会了你组装人形机器人和维修技能。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随身带着一只微型EMP。既然你没有替我回到过去，还杀了我，令我的意识被传送回了2041年，那我就只能在2041年杀了你，当作交易失败的补偿，至于12月1日那晚之后的事，不用我再说了。”

    “那仿生脑呢？”北堂侍问，“你现在不想得到吗？”

    赤染沙希说：“仿生脑是博石科技的产品，我随时都能得到。”

    北堂侍说：“明白了，我手里现在的这颗仿生脑不是我在未来找到的那颗，也不是你要的那颗。”

    赤染沙希轻拍着手掌，“聪明。”

    北堂侍说：“所以如果重现过去，你会在接下来的某个时间，调换南溟中学智造体验馆里的那颗仿生脑，没人能想到你会把它藏在那个地方。那颗仿生脑究竟有什么不同？”

    赤染沙希说：“在回答你之前，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那颗仿生脑对你来说无可替代？”

    北堂侍说：“我要确定这个人形机最终会成为努阿拉。”

    赤染沙希竖起食指在面前，一副神秘又带着一丝俏皮的表情，侧望着北堂侍，“那接下来我的回答会让你很纠结。因为努阿拉可以说是半个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但这就是事实。”赤染沙希说，“我曾经在瀛洲福利院接受的生化改造可不只局限于身体，还有大脑。他们摘除了我大脑的一部分，剥离了我性格中柔弱、温和的那一部分，又将这一部分性格意识存储在瀛洲福利院的机密资料库里。后来、我为了拿到它，并且隐藏痕迹，只能烧了瀛洲福利院。”

    夏迩猜测她既然能说出这些，联盟高层就一定已经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他们没有制裁你？”

    赤染沙希笑道：“因为我对他们有利用的价值，我能让苏桁身边那些多余的人死得顺理成章，就算舆论猜疑，也找不出半点证据。当苏桁掌控博石科技，并且没有他父亲的掣肘，摆脱他妻子家族的干预，博石科技就会成为补缀者联盟新的资金来源，停滞的联盟核心将重启，整个联盟都将重新恢复运作。而我对于联盟还有更长远的价值。”

    赤染沙希用左手的食指敲了敲脑袋，“能够植入涅盘芯片的人非常罕见，我是其中一个，一个能将未来大量的信息带回过去提供他们参考的人，这样的作弊机器可没有人舍得毁掉，也无法毁掉。”

    夏迩有些不可思议，那个时候的赤染沙希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可她在纵火烧毁瀛洲福利院之前，就已经把之后的一切都算计到了。这样的城府，即便是作为一个成年人也足以令人惊讶。

    北堂侍说道：“后来呢？我只想知道和那颗仿生脑有关的事。”

    “后来我发现了一种奇怪的生物，‘混沌虫’。”赤染沙希说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变得兴奋起来，“它太神奇了，它可以寄生一切智能产品，在短时间内就能无障碍的交互信息，然后控制智能产品的核心。但和其他寄生物不同，它显然不是单纯的为了生存，因为它们可以直接利用能量，甚至把能量转化成需要的物质。它就像是为了入侵其他文明而存在的。

    但混沌虫有一个弱点，如果它所能获得的能量不足，它的自主意识就会陷入一种近似恍惚的状态，而如果能够获取的能量非常少，它就会进入休眠。所以，给予它有限的能量，抑制它的自主意识发挥作用，仅仅维持它的基础功能，就能将‘混沌虫’变成我所需要的意识载体，再把思维功能交给仿生脑去完成。”

    “你把它和仿生脑结合了？”

    “没错，不仅如此，我还给‘混沌虫’植入了我的意识被剥离的那一部分。”赤染沙希说，“然后，我用它替换了南溟中学智造体验馆里的那颗仿生脑，也就是你曾经在未来找到的那颗。”

    北堂侍问：“它现在在什么地方？”

    赤染沙希不可理解的问：“你难道没听明白吗？那根本就不是单纯的仿生脑，而是结合了‘混沌虫’的仿生脑，而且混沌虫植入的是我的一部分意识。”

    “就算是这样，努阿拉也不是你。”北堂侍抓住赤染沙希，将她摁倒在会议桌上，“告诉我，那只仿生脑在什么地方？”

    “EFS因子还没有失效，在异能被抑制的状态，你的举动很愚蠢。”赤染沙希说，“只要我愿意，我就能杀了你和试图帮助你的人。”她说着侧过脸看着夏迩。

    “放开她。”夏迩拉开了北堂侍压住赤染沙希的那只手，对赤染沙希说道，“我们做个交易吧，就用你的那只仿生脑。”

    “我可以和你做交易。”赤染沙希望向不远处的黛妮·弗格森，“我知道她对侦察很擅长。你们会是一个顶尖的团队，我要你们接下来配合明美，了解韩允植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接触的每一个人，然后追踪那些人，了解他们接触过的人，直到找出光曜会在江沪市的分会。”

    夏迩与黛妮对视了一眼，向赤染沙希说道：“这没问题。”

    “一周之内，我会用那只仿生脑组装出完整的人形机。”赤染沙希说，“但前提是，接下来你们会全力配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