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不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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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他的假面(2)

    “啊?”何芙荛被她吓住了,“你,你确定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绝对的凭据,我也希望自己是多想了才好。”金睛子放开何芙荛,开始在房间里踱步,步速不知不觉就越来越快,“总之——总之我不放心,可我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呃,要不你你给她发条传讯符?”过了一会儿后,何芙荛抓抓脑袋,建议。

    “发传讯符!”金睛子下意识地就要反驳,“若她真的出事,又怎么能收得到传讯符?”

    “但她也可能没出事啊。魔修什么的,可能本来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何芙荛弱弱地提醒道,“要是她回复你了,你不就知道一切都好了吗?”

    金睛子噎了噎,不得不承认何芙荛说的也有道理。她自己刚才完全代入进了“任不谦要对凌潋不利”的这个假想里,完全忽略了自己其实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这一点,忽略了从理论上来说,任不谦所为全在凌潋计划中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那么,她就姑且先发一张传讯符试试看。期望有回音才好。

    她有些紧张地从腰间抽出一张传讯符,编好信息后,犹豫了一下,才发送出去。然后她便焦灼地开始等待。何芙荛亦很焦灼。两人没有对话,却都沉浸在同样的气氛中。一时间,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金睛子的指节不断轻叩桌面的声音。

    好像过了没多久,又好像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一道金光突然划破了城主府沉闷的空气,惊得金睛子和何芙荛一下子都站了起来。金睛子迅速伸出手一把抓过了那张传讯符,却在展平被捏皱的传讯符时注意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会是她期待的消息吗?

    她探入神识。短暂的欣喜后,又陷入焦虑和困惑。

    “怎么了,她回了什么?”何芙荛急忙追问。

    金睛子呆了片刻,才回答道:“她说,‘暂避锋芒,等我回来’。”

    何芙荛也愣了一会儿,然后犹疑地道:“听起来也不像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但……”

    “她是离开这里,去暂避锋芒了吗?”金睛子愣愣地说,“不对,她是在叫我暂避锋芒吗?她……真的还会回来吗?”

    两人又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终于,何芙荛打破沉默说:“其实……也是好事。她成功从代殿主手下跑出来了,任不谦也没有对她不利。那些魔修或许是他们的盟友。”

    “可她的少殿主之位呢?”金睛子茫然地说,“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政治中心,盛华章大可说她已经死了或是被魔修掳走了,继而名正言顺地褫夺她的少殿主之位。可下一任少殿主由谁来做呢?凭川凌氏嫡支除了凌潋之外已经再无旁人,盛华章会去扶持某个旁支吗?还是说,干脆借此机会让凭川殿易姓?无论是哪一种……等她回来后,凭川殿恐怕都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只要活着还有机会,”何芙荛勉强笑道,“她毕竟是最名正言顺的少殿主。”

    金睛子再一次烦躁地站起身:“我……我再给她发一张传讯符。”

    她又抽出一张传讯符,编辑好内容,随后骈指夹持着大力往空中一送。传讯符闪了闪光,然而很快就又暗淡了下来,软绵绵地飘落在了地上。金睛子以为是自己刚才用力过猛,发送方式不标准,又将传讯符捡起试了一遍,然而传讯符依然在短暂的发光后垂落到了地上。

    “怎么会……”金睛子喃喃着将传讯符捡起,“怎么会发不出去?她……她死了?”

    话语出口之时这个想法才轰然在她脑海中炸开,金睛子呆呆地立在原地,只感觉天旋地转,不由得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椅背。

    “别,别什么都往坏里想嘛!”何芙荛急急地冲上来,扶住了金睛子的另一只手,“传讯符发不出去又不一定是死了。她刚刚还回讯来着,怎么会就这么突然死掉了?”

    “她去外界了吗?可她才刚刚迈入元婴期,怎么可能去外界。”金睛子怔怔地转向何芙荛,“难道她去了归灵,不,去了寒荒?”

    自成化时期过后长生、寒荒和归灵三地之间便设立了阻隔传讯符的屏障。如若凌潋逃离的目的地正是寒荒,刚才突然发不出讯,便可能是凌潋如今已经进入了寒荒境内。考虑到带她走的人中正有几个魔修,这一猜测的可能性很高。那好,只要她还活着……金睛子松了一口气。

    可不久她又不安了起来:“可是,去寒荒……就算她和任不谦在那里有几个盟友,身为道修,他们肯定也不会被那里的人所接受。那里对她来说仍然很危险。”

    “她既然敢去,那便一定是有所准备的。”何芙荛轻声说,“我们像她说的那样,暂避锋芒,静观其变就好。”

    金睛子沉默半晌,笑了笑:“暂避锋芒?你觉得我们如今还避得了吗?”

    何芙荛一怔,摇了摇头:“说的也是。”

    金睛子有预感自己不会在永兆城停留很久了。尽管,当“魔修于结契礼前掳走少殿主”一事在整个长生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永兆城的一切似乎仍风平浪静。城府里的同僚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天天谈论着最新的新闻:听说坐危观的那个任不谦已经走火入魔,掳走少殿主便是他和魔修一起策划的;听说现在任不谦已经逃窜到了寒荒,坐危观开除了他的弟子名籍,长生门联也要给他定罪;听说寒荒很快便要有新皇登基,这次事件便是那位尚未登基的新皇授意,目的是要让长生政局动荡……很快凭川殿那边也有消息传来:听说当日遭遇魔修袭击而受伤的代殿主和盛居清已经痊愈;听说代殿主要彻查此次事件,但找回少殿主仍然希望渺茫;听说代殿主和凭川殿众长老要修订凭川殿宪规了,而修订宪规可能便是为了给盛居清当上少殿主扫平障碍……

    而这些看似遥远的事终于把永兆城卷入其中,是在一封关于“追查魔修在长生活动轨迹及同党情况”的文书被送至金睛子手上的时候。文书上除了尧州州主的印章和签字外,亦有华章真人的签名。同凌潋口中那老谋深算野心勃勃的形象不同,华章真人的字瘦长娟秀,外人丝毫不可能想到,写出这样柔婉字体的人,会为了殿主之位计划着要杀掉师兄唯一的女儿。

    金睛子盯着华章真人的签名定定地看了许久,一直到钟峙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何芙荛忍不住拿手肘碰了碰她。被何芙荛碰醒的金睛子有些恍恍惚惚地抬起头:“好,我下午便把具体工作安排下……”

    “这次便不用劳烦城主了。”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沈养誉轻声道,同时抽走了金睛子手中的文书。文书像一条洁白的鱼一般从金睛子的掌心滑走,她却仍保持着手拿文书的姿势,仿佛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究竟失去了什么。“上面交代了,关于此事,您似乎有一些嫌疑,因此,所有的调查工作将由我来代劳。”沈养誉轻声说。

    “嫌疑?”金睛子茫茫然地重复道。

    “好像是说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不在城府什么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沈养誉的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带着歉意的,“只是走程序而已,这也是为了证明城主的清白。”

    金睛子叹了一声:“行。那就劳烦督察使您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沈养誉偏了偏头。

    “钟峙,不能参与对我的调查。”她微眯起眼,与钟峙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