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圣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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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负荆之人

    “呃啊,上……干。”

    伊兹拉从迷蒙中醒来,又兀然清醒从床上立了起来,肌肉瞬间绷紧,青筋暴起。

    “怎么了,小长官?”薇薇安侧躺在他旁边,手指绞着栗色的长发,娇柔妩媚的问道。

    “艹,你怎么在我床上……我们,我的意思是,总之……”伊兹拉意识有些混乱,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沉默了三秒后,伊兹拉缓缓说道。

    “我们不会做——”

    “没有。”薇薇安即答。

    “呼……女士,快离开吧,我暂时、暂时不会和普通女性进行某些行为。”

    伊兹拉觉得这样还不够,不够扳倒那个自诩用自己血拯救世人的家伙,自私而卑劣的耶稣,需要和世界上至极的性工作者交媾,需要更多。

    “我觉得你,很有意思,我遇到过三个有趣的家伙,一位像个老人一样目光深沉,一位像是毒蛇蛰伏着酝酿一场大风暴,还有就是你,你像是最迷茫的旅客,他们是掌舵者,而你却是孤舟。”

    薇薇安一生经历了很多,她很容易看透一个人,但也不容易注意到那些表面的东西,她总是喜欢观察人的眼睛,当她看不清心灵的窗时,她就无法认出对方究竟是谁。

    简单来说,其实她是脸盲。

    “我的意思是,你似乎并不清楚一切,你听不见你的内心,但是某种意志驱使着你走向痛苦和荆棘的道路,你会后悔的……忏悔,是的,你要忏悔,虽然我不信教,但是,此刻,你需要向上帝忏悔。”

    一股绿色的光在薇薇安的眼中流转,蓝绿色的眸子看起来有种诡异的魅力。

    “你必须永远做一个殉道者,以度过彻底贷出了的一生。”

    “你需要……献祭,你的一切,肉体,尖刺……用痛苦……忏悔……”薇薇安失神地呢喃着。

    “你没事吧?女士,我不在乎你说得那些话,我不需要,上帝的旨意,也不需要向他皈依、忏悔,我的灵魂已经死在战场上了,我所要做的,仅仅只是扼杀那些虚伪的幻象。”

    冷漠,才是托金汉姆的美德。伊兹拉似乎已经贯彻了这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床铺内已经失去了温度。

    深邃的五分镍币颜色的眼睛再一次浮现,其中的悠长令薇薇安打了个寒颤,她清醒了过来,那双眼睛又是如镜的湛蓝。

    “这是,命运。”她凄厉地悲鸣着,逃似的离开了。

    “……疯子。”伊兹拉低估着,但他自己反倒被这个词伤害到了,记忆来到了遥远的童年。

    他的祖父正在布道,指着尚且年幼的伊兹拉,称呼其为“该死的恶魔杂种”,他说神甚至愿意用自己血拯救这样一个混蛋,还有什么不被神拯救的,更何况神愿意让自己的胳膊和腿在十字架上摊开被钉上成千上万次。

    伊兹拉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还只是个会嘬手指的臭屁小孩,但他学着祖父交给他的事——赎罪。

    在海滩边,他把碎石捡起塞到小皮鞋里,踩在上面很痛,很痛,但是想到这样上帝就可以原谅他,兴许这算不了什么。

    可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需要赎罪。

    之后他做了许多通过伤害自己来获得赎罪感的事情,吞食玻璃碎片,割腕,鞭打,但是他仍旧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非得做这些事,某种东西驱使着他,负罪感、愧疚感、自卑……

    “祖父,为什么,为什么我需要赎罪?我欠了上帝什么吗?”年幼的伊兹拉问道。

    “你这张蠢脸……你是小偷,偷盗的小偷!”

    祖父面容扭曲,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力度之大甚至让伊兹拉摔倒在地,嘴角溢血,一颗臼齿被打到松动。

    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和祖父生了同一张脸,他们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样,像是镜子的两面,祖父从自己脸上看到了罪恶和丑陋,他,在自卑。

    年幼的伊兹拉忽然笑了起来,高亢尖锐的笑声刺进祖父的耳中,最无上的羞辱莫过于此,恼怒之下,他拿来了藤条,一遍又一遍地抽打着伊兹拉,直到那个狂笑的小孩失去生息。

    之后,伊兹拉被送入了急救室,祖父也因为气急攻心而吐血,没有缓过来,在大病一场后死在了病榻上。而伊兹拉醒过来后却只字未提,只是参加了那场葬礼,为那位祖父流下了眼泪。

    他觉得,自己的祖父,实在是,太可怜了。

    无论是向自己撒泼似的咒骂,还是鞭打,最终还是被关到了地里,祖父才是该死的那个,上帝……是用血救了他的,浪费自己血救了这个该死的混蛋。

    “上帝……从来就没有这回事,没有人被拯救,唯一的真理就是根本没有所谓的真理。”

    ……

    十几分钟后,伊兹拉从吧台后方的房间中出来,绕到了吧台外,然后像是个刚刚进来的客人一样坐到了吧台椅上。

    “多少钱?”伊兹拉用着对陌生人的口吻客气而疏离地说着。

    “不用钱,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很抱歉,我的状态影响了你的心情,走吧,孩子,你有事情要做的,很多、很多……”

    薇薇安疲惫地依靠着桌沿,看上去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样,带着戒指的左手抬起来摆了摆,示意对方离开。

    这样客气伊兹拉也不好意思对她发火,这只是一个喜欢作弄的神经质女人罢了,他暗自推测,还是从皮夹里掏出几张绿票压在了桌面。

    “你只是有些调皮,女士,而我正巧不会应付你这类人,借住一晚实属打扰,我该走了。”

    “去吧,孩子,你该走的。”

    伊兹拉离开了酒馆,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政府会每天寄补助金给他——因为他是被子弹击中后退役的,那些钱完全足够了,他没有烟瘾只是偶尔喝酒,对娱乐的渴求并不大,他到这里来也仅仅因为这里是托金汉姆。

    没人在乎信仰,冷漠即是美德,混乱之都,混蛋的天堂。

    总之雨停了,伊兹拉出发了,只是,继续走着,告诉所有人,没有耶稣这种东西,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