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北凛
许繁英和容时已经在迷魂凼呆了七天。
他们自上而下,从左到右走了两遍,却怎么也走不出这个奇怪的山谷,两侧的山也是可以爬上去,但穿过山顶下山,就会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谷底,好像鬼打墙一样。
容时除了母亲的告诫之外,关于迷魂凼的信息一点也想不起来。
司南直直的指着右侧山腹部,容时几乎都要怀疑它是不是坏了。
一无所获。
他们会不会从此再也出不去了?
两人前几天还能沉默好一阵子,随着时间越来越长。
竟然连容时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繁英倒没有显露出什么恐慌的神色,只是两人明显感觉得到,气氛比他们刚来的时候紧张太多。
仍旧是夜晚,繁英已经躺下朦胧的睡过去,却突然醒来。
她揉揉眼睛,看见容时坐在山洞口子上发呆。
睡意全无。
她走到容时身边坐下,看向身侧容时凝重的脸色。
“你没事吧?”她戳戳容时的胳膊。
“没事,就是·······。”容时张口,却不知道话从何起。
“你说。”繁英偏过头,抱着膝盖看向他。
“那你听我说吧。”见容时不说话,繁英干脆开口。
“左右咱们俩说不定出不去了。”
“一年级的时候,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私自离家出走找我妈妈回去却没有被我爸打死吗?”
许繁英自嘲“因为我爸三千块钱,把我卖给村长当儿媳妇了。”
“村长原本也不同意我来念这所初中,因为县里的指标才让我出来念书。”
“我原以为,我爸即便是重男轻女,但虎毒不食子,对我差一点,甩些脸色,打骂几句,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起码我能活下去。”
“后来啊,我就遇见了你们。”
“我许繁英几乎没有过什么像样的朋友,也没有过过什么像样的生活。”
“从我决定再也不回大水村开始,从我认识你们开始,我决定过一过像样的生活。”
“容时,如果我们一辈子在这里都出不去,我也不后悔”
容时侧目,许繁英倔强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他心底升起怜惜和莫名的勇气。
用力将许繁英拉进自己的怀里。
原来她这样瘦弱,骨头几乎一捏就可以碰到。
“许繁英,我会带你出去。”他闷闷开口。
她似乎只是愣了几秒,双手也搂住容时的背部。
原来········这就是被人拥抱的感觉吗?
两人抱了一会儿,容时放开许繁英。
“繁英,我的司南好像坏了。”容时取下自己脖子上状似罗盘的指南针。
“你的这个指南针,指向什么地方?”以前文非中毒那一次,许繁英就有此猜测。
“你想去的地方。”容时幽幽开口,他不知道的是,这是他们黑竹寨最珍贵的宝物。
“那如果说我们想出去,它应该也是可以指路的吧?”繁英左右翻了翻容时递过来的东西。
“嗯。”
“那这些天它指向哪里?”许繁英奇怪的望着容时,他不想着出去,在这里干嘛呢?
“那里”容时指着他们对面的山峰。
“那座山我们第三天已经走遍了,没有其他路啊。”繁英仔细回忆他们手脚并用爬上去的模样。
容时沉默,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次日两人决定跟着司南走,这种情势下,他们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司南一路指引他们,停在了两块巨大的石头中间,这块石头许繁英第四天还坐在上边休息过,两块巨石宛如镶嵌在山坡上,中间潺潺流水,石壁上还有着点点苔藓,流水极小极细,不过两指宽。
他们对望一眼,实在没看出来这个地方有什么古怪的。
“难道是水有问题吗?”许繁英伸手挡住流水。
那水却好似突然活了一般,原本从上到下的水流,因为许繁英的一下隔断,竟生生换了一个水流方向,自下往上流。
水怎么会倒流?
“这水怎么会倒流呢?这不符合物理法则啊。”容时喃喃道。
“兴许是我们这个位置有奇怪的磁场吧。”许繁英伸手仔细触摸这个地方的泥土,泥土极软,她轻轻往下一刮,泥土就随着水流往上走。
许繁英将这一小块区域清理干净,终于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圆形的凹槽。
看来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容时望着那个凹槽,形状竟然与他脖子上的司南相差无几。
鬼使神差将司南取下来按上去。
“诶容时,万一不是呢··········。”许繁英还在清理指甲缝隙里的泥土,这边容时已经将司南摁了进去。
她们面前泛起微光,繁英感觉脚下的地面似乎震动了一下。
随即,两块石头如同两个分开的恋人,一点,一点,往旁边挪动。
半响,震动消失,他们坐的石头下约莫一两米的高度,出现了一条十分平整的石板路。
容时率先跳下,伸手将繁英接下来。
“容时,你手机还有电吗?”繁英和容时站在小路上,她仰头看向只剩下一线天空。
“有。”容时摁开自己手机的开机键,打开手电筒。
繁英深吸一口气,容时见状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怕就抓紧我。”
迷魂凼,迷魂凼。
这就是迷魂凼的黄泉路吗?
容时脑子里乱糟糟,想起黑竹寨一年一度圣火节的时候,他听村里几个老人讲故事说过,他们黑竹寨之所以不问世,不许寨子中的人到白世界,也不许白世界的人进来,就是因为黑竹寨旁边的迷魂凼山谷。
传说山谷中有一条黄泉路,去过的人有去无回。
难道是这一条?
有点low啊。
容时正仔细回忆关于那一年圣火节村里长辈的原话,一只瘦小纤细的柔荑握住他另一只手,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好像生出无尽的勇气,即便前方是豺狼,虎豹,他也会殊死一搏。
他们往前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容时和繁英往头顶看,还是一线的蓝天。
这山·····有这么大吗?
面前出现了一道十分古朴陈旧的木门,里边隐约还有灯光。
门并没有钥匙,容时一把拉开那道陈旧的木门。
一个房间。
一个巨大的房间。
一个巨大的,一眼望过去几乎有三层楼那么高的囚笼。
中间坐着一个人。
囚笼顶部不知道是什么灯,照亮了整个房间。
容时和繁英也愣住了,这里······怎么会有个人?
是不是说,他们黑竹寨就是为了守住这个人?
迷魂凼也正是因为这个人所以才会有这些奇怪的现象呢?
“是谁?”
声音稚嫩,仿若少年。
原来他的司南是钥匙,而在他们家这个古怪的地方,困着一个人。
“你又是谁?”容时靠近囚笼边,试图看清囚笼中央那人的模样。
约莫二十三四的模样,相貌俊美,脸极白,白发披散,带着老式眼镜,眼睛下方有一颗十分抢眼的泪痣。
容时心中的疑惑更多,迷魂凼中,关着一个人?
“北凛。”那男人也打量着容时和许繁英。
少男少女啊,又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说不定这是他出去的好时机?
“你怎么会在这?”繁英从容时身后探头问。
“你们不也在这?”
·········也是。
“那个,大哥,你知道怎么出去吗?”繁英再次探头,礼貌问他。
“我要是知道还能被困在这?”北凛好笑。
········有道理。
房间里变成三个人沉默。
许繁英将容时的手机拿过来,打了一行字
“这个人在这里出现,好奇怪啊。”
确认容时看见了,她摁退格将字删掉。
“的确。”容时打下字。
“是不是你们黑竹寨关押的什么魔头啊?”许繁英写了一个猜测。
“从未听说过。”
两人拿着手机不停的打字,北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两人身后。
“干嘛呢?”
许繁英和容时吓一跳,往回退了一步。
“你是塔塔尔家族的人?”北凛盯着许繁英秀气的小脸,奇怪道,这张脸,这股子不服输的生命力,像极了塔塔尔的尤希。
塔塔尔家族?许繁英和容时对望一眼。
“不是。”飞快拒绝。
“哦,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北凛好整以暇双手环胸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女。
“我们是来这里旅游的,呃,外边有个牌子写着游客勿进,我好奇就跟着我哥进来了。”许繁英眼睛一转,随口胡诌一个故事。
北凛冷笑“你当我傻吗?能来这里的人除了塔塔尔的人就是阳玛那个贱人。”
阳玛又是谁?
繁英心里小声嘀咕。
容时脸色微变,阳玛,他母亲的名字。
“这么说,你是被阳玛关在这里的?”容时很快找到了他话题里的问题。
北凛冷笑,“阳玛那个贱人可没有这种能力。”
容时握拳。
繁英握住他的拳头,摇摇头。
“那你不还是被阳玛关在这里了?”繁英半讥讽开口。
“··········”北凛一张脸微微凝滞,这牙尖嘴利的小妞。
房间内三人有些微妙的沉默。
北凛想的是怎么让这两个小鬼把自己放出去,许繁英想的是这个男人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她和容时怎么出去,容时想的是这整件事和他们黑竹寨,他母亲,都有什么关系。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北凛干脆坐在囚笼边盘腿坐下。
“我和你讲了你能告诉我们怎么出去吗?”繁英望向他,绽放笑容。
“我说了不知道啊。”北凛毫不在意的摊手。
“那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繁英也拽着容时坐下。
“我太强了呗。”北凛叹口气“树大招风。”
“哇哦,你好厉害呀,那你是怎么被他们困住的呢?”繁英接着北凛的话往下讲。
北凛仍旧是风轻云淡的神色,他顺着繁英的话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进入这个完美的囚笼,是那个该死的阳玛伊禾,和他那该死的一念之间的信任。
恐怕不止是害了他,也害了自己的兄弟。
果不其然,他不记得过了多少年,阳玛一脸得意,告诉他枭已死。
再后,他的好兄弟驰衍被关在了马里亚纳海沟的无尽深渊,终日与那些异兽、古兽为伴,恐怕这辈子驰衍都无法重见天日。
阳玛伊禾的每一句话,都仿若扎在他心上的一记尖刀。
阳玛伊禾的每一次到访,都带着他最紧密的兄弟的死讯。
他咬着牙,憋着一股劲儿,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而眼前,也许就是机会。
这个长发的小男生,样貌和阳玛伊禾有几分相似,北凛猜测他可能与阳玛有什么关系,或者干脆就是阳玛伊禾的儿子,他骂阳玛伊禾的时候,注意到这小男生攥紧了拳头。
“我杀了阳玛伊禾的老公容清,她就把我抓起来关在这里。”北凛眼珠微转,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容时听到容清两个字的同时,蹭一下站起,脸色巨变满是愤怒。
“你,杀了我父亲?”容时浑身冰冷,像是要吃人。
“嗯啊。”北凛丝毫没有慌乱,甚至向后躺去。
容时扑上前,使劲踹那个囚笼。
繁英有点没反应过来,赶忙爬起来拽着容时的胳膊。
“你别听他说就信,万一他只是骗你呢?”
容时回头,怒目圆睁。
“我不管。”
又继续想要破坏囚笼。
甚至闭眼伸手,看样子想要变出什么东西来杀死北凛。
北凛在里边恣意狂笑,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繁英拉不住容时,她只好将容时拽回来,抡直胳膊给了他一巴掌。
“容时,你给我冷静点!”
容时愣住,北凛也愣住。
“更叔叔要真是这家伙杀的,你以为阿姨会让他活到今天吗?”繁英几乎是吼出来这句话。
容时从未和他们提过自己家里的事情,繁英猜测他恐怕家庭也不会幸福到哪里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管北凛是不是容时的杀父仇人,这时候容时发怒将他放出来,恐怕才真正坏了大事。
容时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往后拉他们进来时候的那一道木门,繁英紧随其后追着他想要拉住容时让他冷静些。
两人一前一后才跑了不到十分钟,正撞上往这边走的两人。
一个绿瞳黑发。
一个大背头。
绿瞳黑发他们曾认识的,拉索加遗迹下遇见的那个奇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