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回到学校，时间已经不早了，忽然发现晚上竟然还有一节专业课，便也没来得及吃晚饭，急匆匆带好课本，直奔教学楼，果然，还是迟到了。

    我猫着身子打算从教室后门悄悄溜进去，技艺不精，还是被教授发现了，于是就十分悲剧的拿着课本站到后墙根儿去了。

    这门课是现代物理学，任课的教授姓盛，他其实并不严厉，说话也格外温和，但脾气确实说不出的古怪，令人无所适从，就比如我今日迟到，他也只是低头，眼神越过那厚厚的眼镜片，着着实实从上到下的扫了我一眼，一字一句缓缓的说：“若精神倦怠，可后面站着听讲，会更有数！来，我们继续讲吧！”

    那一双炯目，盯得我不寒而栗，有看破一切、摄人心魄之感。

    盛老师约莫五十多来岁，头发也确实也掉的不剩几根儿了，衣着简朴、不拘小节、独来独往，平时除了上课，也很少见他与人交流，据说至今独身。他上课的风格思维跳跃极快，但绕来绕去，也确实在讲课本中的知识点，只是会常常窜出一些好似和物理学无关的哲思妙语来。

    这门课程，是我比较感兴趣的现代物理学，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这两块基石，奠定了现代物理学有太多未解之谜。20世纪之后，物理学理论中所研究的对象有时小于原子或分子尺寸，用来描述微观世界的物理现象的，归于现代物理范畴，而现在，现代物理又产生了诸多的分支，如天文物理学、原子物理学、分子物理学、光波物理学、粒子物理学、凝聚态物理学等等，只是各个领域愈来愈专业细分，各分支的学者们有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像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和列夫·朗道这样的全才大师现在已寥若晨星了。

    今天这堂课在讲量子纠缠，也就是几个粒子在彼此相互作用后，各个粒子所拥有的特性已综合成为整体性质，无法单独描述各个粒子的性质，只能描述整体系统的性质的现象。量子纠缠，我们可以称之为是一种物理资源，如同时间、能量、动量等等，能够萃取与转换，如果把量子纠缠机制应用于量子信息学，很多平常不可行的事务都可以达成，比如密集编码、量子隐形传输等等，以及一些其他领域的量子研究，还在探索中……

    经历了一天的跌宕起伏，我确实是有些疲惫了，加之一开始有些没跟上，听的有些费劲，站着都有点打盹儿了。

    “唯物论世界里，意识是没有地位的，但是意识是否有物理基础呢？我们不敢说也不能证明，可我猜想，意识像任何我们所在世界的物质现象一样，一定有它的物质基础。而这个物理基础，我想，便是虚数的出现。”

    盛老师一席高论，把我从瞌睡中拉了出来，他在说啥？物理学自然是研究物质世界，怎么都扯到意识了。

    “任何一个复数的函数出现，只要虚数出现了，虚数就代表意识层面，在量子力学里面，描述任何粒子的波函数，都是一个复数，任何一个复数，我们知道，复数不属于实数就属于虚数，二者必居其一。量子物理学家们都搞不懂这个复数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们需要测量，都一定要有实数，怎么会是复数呢？无法解释，于是它就有了一个或然率，也就是可能性大小的科学说明和测定，这个可能性有实、有虚，自然也造成了很大的哲学困扰。一个决定论的方程，如何以概率论随机出现？不论是在哲学还是在物理学，都讲不通。困惑，而无解！”

    “而后，我们发现了量子纠缠，我们也许可以应用的量子通信，只要两个粒子纠缠在一起，假使分开到天边，那么一个粒子发生的事被测量到，另一个粒子端瞬间就会被改变，他们之间的信息传递，是远远超过光速的。而在量子的世界里，意识，也就是虚数的出现和加入后，便会在一个没有速度限制、没有时间限制的虚空世界，中来回穿梭碰撞，而当我们再去计算时，这些碰撞便理所应当的导致了或然率的产生，我们无法测量，因为我们本身的意识亦在其中。”

    “所以，量子纠缠，并不是在这个世界，如果把意识看做一种量子状态，也许很多问题我们也都可以解答。”

    同学们好似都听得目瞪口呆，盛老师又补充了一句。

    “这些只是个人猜想，仅作分享！来，我们继续看这个方程式。”

    说毕，转过身，在黑板上继续用粉笔写起了方程运算。

    我站在教室后，分明看到盛老师转过身前，又意味深长的盯着我，看了一眼。

    8点半，准时下课，同学们也纷纷收拾东西离开教室，盛老师也走了出去，我赶快追上去叫住了他。

    盛老师回过了头，依然用那种面无表情的温柔语气缓缓问道：“徐数同学，有事吗？”

    “如果意识可以用虚数来解释，那意识可以改变物质吗？”我问道。

    “也许是的。”盛老师点了点头。

    “那，如果一个人的意识可以进入量子态，那就可以穿越时空吗？”我继续追问，脑海里皆是我曾做过的梦境，在地下暗室中，玄狸带我看到的那些故事。

    “也许是的。”盛老师又点了点头。

    “那意识，不仅可以改变现在的物质存在，甚至可以改变过去和未来吗？”我脱口而出，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盛老师的面容，好像渐渐有些阴霾和疑惑浮现，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尽管双缝干涉试验，出现了观察者效应，通过肉眼的观察，微观物体物理行为的量子态发生改变，出现了双缝干涉条纹，而肉眼不去观察，条纹就消失，但目前并没有证据，意识可以改变物质，何况过去现在，我所说，意识的量子态，也是猜想而已。”

    说毕，盛老师便转身离开了。离开前，又回过头对我说了句：“静思，可调！”

    我站在原地，忽然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陌生感，盛老师这番猜想，不知何去何从。

    算了，一时半会，这种玄学问题是想不通的，中午没吃好，晚上也没来得及吃，真是有点饿了，还是填饱肚子要紧，但时间已经有些晚了，食堂也关了门，索性去学校周边觅食吧。

    距离学校不远处有一条小吃街，啤酒炸鸡烤串火锅烤鱼奶茶甜品以及随处可见的黄焖鸡和沙县小吃，一应俱全，而且价格不贵，因而是附近学校的学生们常爱去聚餐的场所。就我自己，我就随便点了一份炒面、一罐啤酒，面吃完了，酒还没喝完，便一手拎着酒瓶，慢慢悠悠的往学校的方向溜达。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了，下午的天一直阴沉沉的，入夜便更显寒冷，街上也没什么人，那两排路灯也显得格外昏暗落寞。我抬头望了望，暮秋最后一批落叶，终是抵挡不住命运之风的摧残，披着那昏黄黯淡的光，毫无规律的旋转起舞，最后躺在冰冷的马路上，只能随风逐流，无处安葬。

    冬天，就要来了吧，我想，遂将手中的那罐酒一饮而尽，把空瓶子扔到了垃圾桶里。

    “咦？下雪了？”掌心落了几滴冰凉，再次抬头看去，天空簌簌飘起了如冰晶般的薄雪。今天是小雪节气啊，难怪，还真是应景。又一阵冷风吹过，我裹紧了外衣，顺着那条小路往回走，加快了脚步。

    走了一会儿，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微弱的啜泣声，若有若无，好像是有人在哭？我四下望了望，并没有人啊，可哭声却越来越明显了。我停下脚步，仔细去找哭声的来源，原来在拐角的小巷处，一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有一个女生坐在地上，头埋在臂弯里，哭的很伤心，远远看去，她好像穿的很单薄，只穿了一件白色毛衫和百褶长裙，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在极力控制，不让自己放声大哭出来，她纤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片片雪花飘落在她略显凌乱的发间，路灯的光影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是一种破碎凄凉的美。她就那样忘我的哭泣着，丝毫没有听到我向她走去的脚步声，走的近了才发现，这女生身边歪歪斜斜的倒着好多酒瓶，背包也散落在一旁。

    “你……你还好吗？”我犹豫着，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她闻声，好像受惊了一般，猛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时间好像定在了那个画面，我心里中彷如流过一汪清泉，她、真的好美。眉眼如画、秋波如水，眉头轻蹙着，因醉酒，那本应灵动的眸子像弥漫了一层雾气般，缥缈迷茫，让人看不见底，浓密的睫毛轻颤，泪珠滴滴滑落到唇边，脸颊弥漫着红晕，几缕柔软发丝零散飘落到她单薄的肩上。

    她没有说话。

    “那个……同学，你…你还好吗？”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再问了一句。

    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慌忙而迅速的收拾好自己的包，倚着墙踉跄的站了起来，把我推开，跌跌撞撞的跑向了远方，雪落的更紧了。

    我没有去追，也没有理由去追，只能看着她远去消失的背影，轻叹一声，但愿无事吧。

    地下的酒瓶散落了一地，我摇了摇头，俯下身想清理一下，却在一个歪斜的酒瓶下面，发现了一枚木质书签，是一把古琴的形状，这把琴形似四大名琴之一的“绿绮”，曾经司马相如便以此琴，奏凤求凰一曲向卓文君明心，为酬“知音之遇”，二人缔结良缘，传为佳话。

    这应该是那个女生遗落的。映着灯光，我看到，书签的背面，用小楷刻着两句诗——“若无此生共白首，流水高山付与谁”。

    落款是一个名字，林雨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