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宝图奇书(4)
欧阳华敏纵骑驰出不远,便专等与剑牍先生三人会合到一处。剑牍先生不顾胡耆堂等人可能会追来,决然勒马停步,迫不及待对欧阳华敏道:“徒儿,快将单于藏宝图拿来给为师瞧瞧。”
欧阳华敏知其放心不过,当即依言取图呈上。剑牍先生接在手里,借着月夜亮光浏览一遍,然后交由了无、光华两位法师共同参详,经彼此确认该图正是所求之物,剑牍先生方才松了一口气,对欧阳华敏点头嘉许。
欧阳华敏本欲将《太公兵法》也一道交给剑牍先生,但因两位法师在旁,摸不清楚师父是否愿意让其等知道此事,便打算探明剑牍先生之意,或避开两位法师再行呈交。毕竟《太公兵法》乃是众所周知的皇宫禁物,剑牍先生私命弟子暗中盗取此书,触犯朝廷律令,若贸然给两位法师知悉,估计难以解释脱罪。眼下状况不明,当然还是瞒着两位法师为好。
然而四人仅仅如此耽搁片刻,便轰然听见追骑蹄声劲起,杂沓而来,黑夜里清晰响亮,数里可闻。剑牍先生急忙将藏宝图收入怀中,领着三骑赶紧放马狂奔。欧阳华敏只好暂且留住《太公兵法》,跟随师父风驰电掣而逃。
但胡人精于马术,且又熟悉路向,不管剑牍先生四人如何鞭驹极速,追骑仍是远远在后面咬住不放。四人竭尽骑劲逃得一阵,发觉之所以没能摆脱追骑,必是胡耆堂等人循着蹄声追赶,便皆放慢马步,匿声行走。可是这么一来,就全无指望与追骑拉大甚或维持相距的脚程了,且荒原广漠坦荡,月光下目穷四野,四骑虽无声息,却绰影依稀,照样会很容易被追骑发现,不得已转入一处凹陷的草坑之中,下马匿驹伏身躲避。
顷刻众多追骑便如魑群鬼魅般出现在夜幕下的荒原旷野上,乌海四兄弟快马冲在前头,飙风逐影般从剑牍先生四人藏身的草坑左近掠过。大概是因剑牍先生四人的蹄声得然辄止,胡耆堂已猜到所追之人应是歇驹隐藏起来,便与祖穆支领着其余追骑在后缓下脚力,坚耳细听,边徐徐而前边沿途四下里搜索寻查。
欧阳华敏见此情状,低声问剑牍先生:“恩师三人为何要舍生冒死深入到匈奴腹地探查抢夺此图?”剑牍先生叹道:“诚如你去年所经历过的那般,事情皆因你甘师叔而起。”欧阳华敏不解续问:“甘师叔上交所夺得的单于宝藏还不能洗脱罪责么?难道皇上仍想得到单于藏宝图?”剑牍先生道:“正是。”欧阳华敏纳闷道:“即便是要找这张破图,也不该由恩师三位担当此等重任。”
剑牍先生道:“此节说来话长。在去年抢夺鞮汗山思归崖宝藏的争战中,为师不见你脱险,到战场觅寻你的尸骸未果,心想你可能侥幸未死,便继续在战场附近到处查找,却哪都全无你的踪影。为师担心你被匈奴骑兵掳去,又回到匈奴内地,设法潜入驹于利受的多处军营中打探,最终仍是没有你的丝毫消息。接连奔波逾月,虽然对你的去向下落一无所获,但为师已坚信你必定尚还活着,便返回汉地往归途一路询查。
“结果从居延城打听到陇西郡,全不见有你的一丁点儿蛛丝马迹,倒是遇上你师叔甘延寿将军重返西域都护府赴任。他谈起你时,大为叹息,为师探问其故,得知皇上和石显大人密令他到西域都护府后,仍须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单于藏宝图上交给朝庭,才准许结清他的冤案。你师叔之意,何其想望你还能活着,再助他一臂之力。为师深知你师叔身为一员汉军大将,名震域外,认识他的胡人比比皆是,若要他出没匈奴内地查找藏宝图,不仅有诸多不便,而且着实是太过凶险,念及同门之谊,为稳妥起见,为师遂决定随他前往西域,替他潜入匈奴完成此任。”
欧阳华敏望了两位法师一眼,又问:“何以了无法师和光华法师也摊上了这份差事?”了无法师道:“此中因缘,与贤侄竟还真有些干系。”欧阳华敏更是不解。光华法师便接话道:“贤侄还记得老夫与了无法师在三危山天神院对你出手相救么?之后我们两人便赶到西域都护府拜访甘将军,探问你被匈奴人涿邪王夫妇打成重伤的经过,以求找到对路疗法继续给你治伤复元。事有凑巧,适好你师父受命寻找单于宝藏图,我们三人即结伴一起到匈奴腹地来。”
欧阳华敏若有所悟,仍道:“即便如此,也说不上与晚辈相干。”剑牍先生解释道:“两位大师答应相助为师,乃有顶替徒儿之名。当时甘将军不肯让为师独自前往匈奴,到了西域都护府便暗地里给为师招募合适的帮手。不久,了无法师和光华法师却好为你之事前来西域都护府,彼此攀谈,为师和你甘师叔始知你已被三危山天神院的化外高人所救,久悬心头的一块巨石才总算稍稍落地。
“然则听说你身受阴阳两重内力所伤,一时难以痊愈,你甘师叔甚是着急,迅即差遣军中杜司马领人到三危山去,想把你接到都护府中医治调理,预计等你伤愈之后,便可由你陪为师一同赴命。没想到杜司马一行赶至三危山天神院时,你已和那位闵儿回长安京城去了,你甘师叔属意坚决,转而拜托两位大师回京城寻你,传达令旨。两位大师得知乃为查找单于藏宝图之事,认为等你完全复元,起码需要一年半载,拖延时日太久,难以向皇上交差。但你甘师叔认准你是佐助为师的最佳人选,他将难求。两位大师甚不以为然,表示有其二人助为师一臂之力,同样能将事情办妥。你甘师叔听得两位大师愿意代替你赴任,大为高兴,当即派遣为师三人同赴此行。是以两位大师乃有替你之劳,你须得好好谢过两位大师才对。”
欧阳华敏听明经过,即向两位法师施礼叩谢。剑牍先生又道:“查找夺取单于藏宝图,不仅是为完成皇上的使命,更是关系大汉国境的安危,为师三人即便肝脑涂地,当然也要尽力而为。自去年十月进入胡地,至今已有半年之久,为师三人一路追踪驹于利受,百施巧计,几经波折,可惜其身边强手太多,兵将层层守护,始终未能得手。直至藏宝图到了胡耆堂手里,其自负武功高强,疏于防范,被为师三人抓住软肋跟踪袭击,是以才有今日此番遭遇。没想到徒儿突然现身插手,所幸没有差池失算,否则后果难料。”
了无法师见剑牍先生非但不表赞欧阳华敏之力,反而不无严加教诲之意,遂替欧阳华敏申辩道:“今日幸能大功告捷,其实多亏华敏贤侄机智应变,巧障敌目,玉成我等之谋。不然的话,我等仍免不得要殊死拼杀一番,到头来更不知结果如何。”光华法师似有同感,小声道:“了无兄所言甚是。敢问华敏贤侄还有何妙法,能令我等摆脱眼前这些匈奴恶狗的追缠?”
欧阳华敏一边听着三人说话,一边紧盯追骑的动静。此时胡耆堂等压后之众追寻搜索越来越近,乌海四兄弟也已从前头折回,与胡耆堂商量嘀咕。其等必是认定所追之人就在附近,因而尽将追骑分散开来,在茫茫荒原上搜查得更为仔细卖力,不肯放过任何犄角旮旯,甚至一草一木。
欧阳华敏心知光躲着已不是长策,留意到身边四匹坐骑的后背上捆绑有一些行囊,瞬间想出一条对策,对剑牍先生三人道:“敢请恩师和两位法师将坐骑上的行囊改绑至鞍鞯上,并脱下外穿的衫袍将其罩住,装成有人伏在骑背之状,然后由晚辈一人暗牵着三匹空骑先行逃走,将胡耆堂等追骑引开,以让恩师三人得有脱身之机。”
剑牍先生想到此举必致凶险尽数落在欧阳华敏身上,难免替他担忧。欧阳华敏指着自己一身匈奴装扮,信心十足道:“弟子既然能在胡耆堂身边蒙混了那么久,不管遇到何等情状,自有妥善的应变之法,恩师尽管放心便是。”剑牍先生仍显犹豫。欧阳华敏又道:“眼下最紧要的是将单于藏宝图尽快安全送到甘师叔的手中,敢望恩师切莫以徒儿为虑。只要徒儿能引走一部分追骑,余下之敌决不足为恩师三人的对手,恩师三人当可带着藏宝图安然脱险,赶回大汉复命。”
茫茫旷原月光如水,图影毕现。剑牍先生眼见祖穆支已领数骑向草坑这边寻来,情知形势危急,刻不容缓,只得将就欧阳华敏之计,与两位法师迅速乔装坐骑。欧阳华敏想着须得暗地里将《太公兵法》交给师父,便趁两位法师全不留神之际,挨近剑牍先生身侧,悄悄把《太公兵法》取出,不声不响塞入他的怀中。
剑牍先生蓦地一怔,问道:“此是何物?”欧阳华敏马上凑在其耳边窃窃告以实情。剑牍先生惊喜非常,作速藏妥奇书,显然果真不想让两位法师知晓《太公兵法》之事。两位法师已闻声向这边师徒二人好奇望来,剑牍先生不便更向欧阳华敏详询得手经过,遂巧言掩饰私隐,对欧阳华敏道:“徒儿将这许多日常资用给了为师,真是孝顺!不过也须得自留一些才好。”欧阳华敏领会其意,即刻应道:“请恩师放心,徒儿身上的盘缠已足够用度。”
两位法师只道师徒二人临别之际彼此关照,实属人情之常,便不以为意,继续赶完乔装坐骑之活。剑牍先生待一切处置停当,忽然又问欧阳华敏:“徒儿,你有何仇事非要在胡耆堂身上打主意?”欧阳华敏既无暇详告,也不想让师父分心,遂约略答道:“此事尚未查明真相,等得有了眉目,徒儿定向恩师禀报。”剑牍先生叮嘱道:“不管如何,你绝无必要再去与胡耆堂等人纠缠,只须将他们引走,便火速赶到居延边塞,在那里与为师三人会合。即便有天大的仇事,为师也能替你作主。”
欧阳华敏孤身潜入匈奴,已有至死复仇之念,哪愿折返汉地更拖累师父,便即道:“徒儿的大仇尚有诸多存疑,须得从胡耆堂入手才能查个水落石出。此事不知何日方休,恩师万万不可在边塞相候,且先到西域都护府复命要紧。”言毕,决然接过剑牍先生三人坐骑的缰绳,飞身跃上自己所乘之驹,一马当先,牵引着三匹乔装之骑冲出草坑,朝着与胡耆堂等人相反的方向直奔。
胡耆堂等人正借着月色夜光细心四处察看,突见近约百步的隐蔽处猛然窜出四骑落荒而逃,认得为首的正是欧阳华敏,在夜幕中情急之下未能分辨清楚其后三骑的虚实,只道便是剑牍先生三人伏鞍相随,当即率领众手下策马疾追。霎时间荒原广漠上众骑狂骉,蹄声划破长空,轰然如雷。
欧阳华敏发觉敌骑尽皆追赶前来,更是催马夺命竞奔。为使敌骑深受迷惑上当,驰出里许便折取弯道向南。但一人驱使四驹,步调毕竟难以疾速一致,不如敌骑单人匹马来得飞快,追逃相持了十数里路,便被胡耆堂等人急速赶上,二十敌骑迅即分头拦截包抄。
欧阳华敏见此情景,自忖师父三人已能脱险,当下勒马停步,以静候动。众敌骑从四向合围逼近,发觉欧阳华敏身后三骑全是乔装之状,立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欧阳华敏泰然自若,冲着胡耆堂惬意笑道:“王爷死命追赶在下做什么!”胡耆堂被气得咬牙切齿,痛恨骂道:“兀捍巴里,欧阳华敏,你这个贼驴好大的胆子,竟敢接二连三耍弄本王!今日非亲手韧割你的头颅,生啖汝肉不可!”
欧阳华敏道:“王爷自己食言,不肯放过在下恩师三人,在下不得已才设法助其等逃走。王爷实是不该见责在下!”胡耆堂恼怒已甚,岂容对方强辩,即速号令祖穆支、北海双鹰、乌海兄弟等众手下一拥而上,势要将眼前这名坏事少年拿下。
欧阳华敏大声喝道:“且慢!王爷若想知道单于藏宝图和《太公兵法》在哪,便莫急动手,先听在下一言!”胡耆堂刹那愣住,见到众手下已将欧阳华敏围在垓心,料定他插翅难逃,眼骨碌一转,改示众手下暂缓拿人,问道:“藏宝图和《太公兵法》现在何处?是不是被你师父三人盗走了?”
欧阳华敏答道:“王爷亲眼所见,在下恩师三人哪有机会偷盗王爷的物事。”胡耆堂怒目圆睁,厉声断斥:“若不是你师父等人,便是你做的手脚!”欧阳华敏有意卖弄关子,问道:“王爷何以认定是小的所为?”胡耆堂恶道:“从你口中能说出藏宝图和《太公兵法》,即可知之。你若想要活命,便快快将两物的去处如实交待,休得撒谎抵赖使诈。”
欧阳华敏道:“王爷真是聪明绝顶,仅凭一言便知是小的所为。不过要小的交出两物,王爷须得答应小的一个条件。”他如此说来,乃是欲令胡耆堂等人相信藏宝图和《太公兵法》仍在自己掌控之中,以防他们怀疑并掉头去追赶师父剑牍先生三人。
胡耆堂目露凶光,发狠道:“本王岂会和你谈条件。你如不识好歹,试图拿两物要挟本王,我等即刻可将你擒拿搜身,再将你碎尸万段!”欧阳华敏面不改色道:“你们杀了我也没有用,小的不可能傻到将恁般贵重之物带在身上与你们讨价还价。如今两物已被存放在稳妥之处,没有小的指引,你们即便动用千军万马,将整个地底翻转过来,也决计徒劳。王爷是要物呢,还是要人,只能选择其一。若是杀了小的,恐怕就休想得回那两样物事了。”
胡耆堂不知真假,姑且退让一步,问道:“你有何条件?”欧阳华敏道:“王爷须得尽快帮在下找出真正的仇人来。”胡耆堂道:“本王对你的家门不幸实确甚是同情,一直有心助你找出真正的凶手,然则此等棘手之事肯定需费时日,不可能立马办到。”
欧阳华敏举手指向正在当场的施明、吴光,不客气道:“王爷既已疑心小的家仇与这两个人有关,眼下便可当面向他们查明究竟。”施明、吴光耸然动容,立显机警,张口辄止,四目紧盯胡耆堂,欲知其做何处置。
欧阳华敏见状,心里倏地一亮,更加确信施明、吴光与自己的家仇即使全不相干,也必定知晓多少实情。因为其二人虽从扮相上认不出自己,但经前面一番扰攘,又听胡耆堂直呼自己之名,必定已确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如今自己言及家仇之事,拿话向他们俩矛头直指,其二人若不是心里有鬼,应当不致反应非常。
胡耆堂却不理会施明、吴光,只对欧阳华敏暴跳如雷,愤怒呵责:“你小子擅自窃听本王密议,本王尚未治你之罪,你却还敢要挟本王拿两位孩儿是问,委实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真够大胆。看来今日若不将你除掉,日后定成祸患。”欧阳华敏从容置辩道:“小的冒犯王爷确是不该,但事出有因,实属情非得已。假若不是暗中偷听了王爷的肺腑之言,小的又岂能相信满门血海深仇应与王爷无关。”
胡耆堂悻悻质问:“你既然已知本王不是你的大仇人,为何还要存心与本王作对,盗走本王的重要物事?”欧阳华敏道:“施明、吴光是王爷收养的义子,王爷待其二人宠溺有加,难免抱怀偏袒之私。只怕最终查明他们俩便是小的大仇人,王爷也不会忍心暴露其等的恶行,更不要说让小的得悉详情,报仇雪恨。为防王爷徇私包庇,纵容奸恶,小的当然要有一些掣肘手段才好。”
胡耆堂阴气煞然道:“你若诉诸冤屈,本王多少还存有怜悯恻隐之情。今而采取此等下三滥做法,摆明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知天高地厚。本王念你大仇在身,所犯之过尚可不与你计较,奉劝你不要再自作聪明,赶快交还本王的两件宝物,好捡回一条生路。”
欧阳华敏坚定道:“王爷如不肯当着小的之面在此审问施明、吴光,小的断难从命。”胡耆堂恼怒得眦睚欲裂,恨极道:“看来你是不进棺材不掉泪,不见阎王不回头了。”欧阳华敏凛然道:“小的为报大仇,早已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死何足惧!只是王爷得不到单于藏宝图,必难成就强胡之业,要衔憾终生。”
胡耆堂被截中要害,一时犹豫起来,脸上阴晴不定。吴光忽然插话道:“你小子到底有什么冤仇?为何一定要扯上我和施明两人?”欧阳华敏道:“你不要明知故问,年前在大汉秭归巴山越墅,我欧阳华敏一家数口无辜惨遭杀害,当时你与施明肯定在场,快将所知实情详细道来。”吴光骂道:“我们知道个鸟屁实情!你小子莫要因仇丧失心智,胡乱生疑,张口乱咬,冤枉好人。”
施明倒是沉得住气,诘问欧阳华敏:“你的家人与我等何干?我和吴光两人有什么缘由要去加害他们?”欧阳华敏道:“我没说凶手一定是你们两人,但相信你们两人必定知情。”施明森然嗤笑,阴恻恻道:“你是什么蠢驴,家在何方,我们全然不晓,更加不可能知道你的家人被害之事。你平白无故却认定我施某和吴光兄弟知情,那简直就是瞎猜,胡说八道!”
欧阳华敏已明确说出乡梓所在,但施明却尽作不知,且谩骂恶辩轻松自如,毫无惊疑之色,甚至似乎连欧阳华敏是谁都不认识了,分明大有要将事情推脱得一干二净之嫌。欧阳华敏心里更断定他和吴光两人必瞒有隐情,但苦于没有直接证据,只好转向胡耆堂道:“此事王爷自有说法,敢请王爷当场与施明、吴光两位对质。”胡耆堂却嘿嘿哂笑,道:“他们两位已言明对你的家仇毫不知情,哪里还用得着本王浪费唇舌。”
欧阳华敏深知胡耆堂此际定然口是心非,表里不一,便以利动之:“这般说来,王爷是不打算要回藏宝图和《太公兵法》了。”胡耆堂神色立变,大受刺激,两眼冒火,怒吼道:“你的家仇与施明、吴光全无干系,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限令你速将所盗两物奉还!”
欧阳华敏见其决意袒护施明、吴光,刹那间也怒从心起,愤然道:“胡耆堂,在下本以为你身为堂堂王爷,当能声张正义,主持公道,没想到你竟与恶人狼狈为奸,同是一丘之貉!”胡耆堂更是凶相毕露,全无耐性再与欧阳华敏理论长短,暴戾顿喝:“你小子少说废话!要想活命就即刻交待藏宝图和《太公兵法》的下落!”欧阳华敏毫不示弱,断然道:“两物原本就不是你的东西,我欧阳公子宁愿把话烂在肚子里,也决不会让两物再回到你这魔头手上!”
胡耆堂盛怒已极,嚎叫道:“待本王将你这厮拿下,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话音未落,已拔剑挥手,率众属下向欧阳华敏猛扑而上。欧阳华敏心知众寡强弱悬殊,顽强抵抗纯属徒劳,最紧要是设法尽快突出重围逃走。当即紧握青龙宝剑,避开胡耆堂、北海双鹰、乌海兄弟等劲敌,勒骑径向武功最弱的数名侍卫直冲过去。
那数名侍卫摆骑舞刀狂砍狠劈,奋力阻挡。孰料欧阳华敏全不避刀锋,拼足力道仗剑一圈横扫,竟将数柄敌刀尽皆削断成半截废铁。一众断刀侍卫被吓得面如土色,不得不向旁闪避。欧阳华敏趁势提缰夹骑望空一跃,已穿围而出。
瞬间情形大出众敌意料,胡耆堂急忙催马挺剑直追欧阳华敏。乌海老大昔日曾亲眼目睹欧阳华敏以青龙宝剑削断羌王杨普的宝刀,今日又见其大显神威,立马大叫警醒同伙:“这小子手中之剑乃是罕见宝物,能够削铁如泥,王爷和众位兄弟务必当心留神!”祖穆支所处位置就在数名断刀侍卫之侧,施明、吴光距离那数名侍卫也近,三人抢先飞马过来,截住欧阳华敏相斗。欧阳华敏欲再削去对方手中家当,却没能得手。
胡耆堂跟着逼近欧阳华敏身后,剑尖直刺其背心。北海双鹰、乌海四兄弟也已分从左右抄上,企图重将欧阳华敏合围起来。欧阳华敏临危不乱,躲过胡耆堂的锋刃,挡开祖穆支、施明、吴光三人的阻击,不敢还手,伏马斜刺里闯过对方空隙,强行夺路奔逃。众敌骑急速狂追,紧紧咬住后尾不放。
忙乱中欧阳华敏无法择路,只管使劲催马往无人处极速疾驰,但哪里能甩得开胡耆堂这些彪悍之骑半步。眼见照此下去,难脱魔掌,为尽逼坐骑加快脚力,遂拿剑尖猛扎其后臀。坐骑吃痛,放开四蹄疯也似的狂飙,才得与胡耆堂等人稍稍拉开一点儿距离。
但危势不仅未解,反而更甚,逆着夜风蓦地听见暗器划空飞来之声。欧阳华敏耳力极强,伏低身形辨准方位,迅捷挥剑挡拨,但闻叮叮噹噹连响,悉将十数枚射向自身和坐骑的暗器化解开去。匆促间听辨别其形,状似棱锥。
然而惊险未已,一难又起,突见一条大河横亘在眼前,阻住了前方去路。欧阳华敏心头一懔,正欲偏转马首沿岸而逃,却再次听见数枚暗器激射而至。由于一时分神,未能挡拔净尽,一枚暗器正好射入胯后马腹。
坐骑吃痛难制,奋蹄腾空,发起野性直往大河冲去,驮着欧阳华敏如同自寻死路一般跃入洪流之中。正当陷在天堑湍洑之际,敌方暗器又接二连三追射而来,欧阳华敏受处境和坐骑所误,挡拔失去了准头,冷不丁被一枚暗器射中左边肩胛,立觉痛彻肺腑,随即感到有剧毒攻心。
当下大惊,急忙拔下所中暗器,借着月光一看,却是异常熟悉的黑绸银镖。因之前吃过此种煨毒银镖的苦头,晓得其厉害,赶紧将之丢弃水中,运起般若菩提心法,以强劲内力抵御其毒。身下坐骑所中暗器十之八九也是煨毒银镖,无法抵挡其恶劣毒性,先是拼命在水中挣扎,旋即癫乱失常沉了下去。
欧阳华敏失去了坐骑的支撑,只能孑身飘浮在水面上,一边运功拒毒,一边顺着湍流之势缓慢向大河对岸游去。胡耆堂已率众敌骑追到大河边,在岸上勒马停步,看见欧阳华敏渐至河流央中,便大声叫喊:“兀捍巴里,欧阳小子,你已身中毒镖,逃走必死无疑。若望保住性命,就快快游回这边岸上来。本王无非是要拿回自己的物事而已,决计不会杀你。”
欧阳华敏凝气抗毒,不予应答,抱紧强烈求生之念,硬挺着只管继续游向对岸。但很快发现胡耆堂等人只是在原岸上使劲呼叫,威逼利诱,哄骗咒骂连连,却不敢下河追来,立马想到多数匈奴人不习水性,估计胡耆堂等敌众也属此类,是以只能驻岸百般使计,望河莫及。且在黑夜荒原之上,知道其等一时难觅物事渡河强追,心下稍安,更添一线生机。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终于爬上了大河对岸。胡耆堂等人远远望见,立即沿着彼岸分头行动,寻找渡河之处。欧阳华敏虽觉脑袋昏昏沉沉,精疲力竭,但为确保能彻底摆脱追敌,不得不咬牙死命撑持,以剑为拐择路而逃。想必是得有奇门内力的相助,感觉不像以前遭受此类镖毒所害时那般难以自持,当下暗暗庆幸不已。
离开大河不远,渐渐辨明方位,原来是到了大河南岸。此时头脸上巧扮匈奴人的伪装已被河水浸泡脱落,冲刷殆尽,容颜复呈平日之状,顿感舒畅许多。但心知以一副汉人少年的面孔,在此等匈奴腹地若是给人撞见,必定印象深刻,极有可能仍会被胡耆堂等人追查到行踪。为慎防万一,即便是在夤夜之中,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拣荒野偏僻之处行走。
艰难跋涉了三四里路,月隐星稀,天边渐现鱼肚之白。前头眺见有山峦起伏,一大片茂密树林铺展入眼帘。欧阳华敏心想:“躲入林中藏身最好不过,哪怕毒发而亡,也决计不能被胡耆堂等人找到,拿尸泄恨。”忆起昔日曾见匈奴铁骑削下羽林勇士头颅的残忍之状,仍不寒而栗,便毅然挪步向那片树林蹒跚行去。
数箭之地差不多要耗掉一个时辰,方才到得林中。但见苍松翠柏重重叠叠,正值抽芽吐蕊季节,枝叶繁茂,遍地成荫。又闻鸟鸣声声,虫兽惊走遁藏,更显清幽静谧。不由得慨然长叹:“我欧阳华敏今日若真死在他乡,有此葬身之地,倒也不赖。只是大仇未报,实在是终生所憾。”
忽然转念又想:“自己用般若菩提内力对付镖毒,坚持了大半夜,到现时仍未察觉有毒渗心脾之象。此门功法甚是奇特,自己日夜修炼至今尚莫能穷极其精髓,未得探知其深浅,若是善加导引发挥,说不定会有疗毒之效。假使天不灭我,不妨一试。”当即走到一棵巨大的古柏之下,藏身于宛如虬龙盘绕的**之间,潜心琢磨般若菩提内功心法之巧能,欲寻门道化解镖毒。
待将整套内功心法循环往复细细研究一遍,不管所悟有无把握,便气提丹田积聚内力,尝试强行将镖毒逼出体外。然则不到一盏茶功夫,顿觉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一股逆气剧冲发顶,登时昏厥过去,完全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