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柒算是第一次知道，在古代的书香名邸，冬季下的第一场雪也要宴请四邻亲友，至府中把酒言欢。

    直到成亲之后，文柒才明白，所谓的初雪宴，不过是男人们为喝酒聚餐所找的借口…

    昨日的雪下了一白天一黑夜，整个京都城里，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街道上，白茫茫的一片。

    但温度并没有因此冷下去，相反，雪后的晴日让文柒觉得十分暖和。

    昨天晚上，还拉着红桃在自个儿屋子的门前堆了个雪人，样子让人觉得十分奇怪。

    红桃提着灯笼，挠着头，站在文柒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堆起来的雪人前头，看了半天也没觉得那里像人。

    头小身子大，红扣子和胡萝卜当作眼睛和鼻子，双手用的是两根三叉小木棍，至于腿脚，压根没有。

    一眼望去，只觉得是什么奇异珍兽，细细观摩的话，倒是和兔子有几分相似……就是丑了点，胖了点，还站起来了。

    文柒却说这是雪人，并给了红桃一个鄙夷的眼神，表示其不懂欣赏，这可是他从小到大的堆法。

    好吧，其实他就是人菜瘾大。

    幸亏雪人是在自己屋门口，不然今日前院人来人往，这堆呕心之作，就要“名满”京都了。

    苏玉堂在人脉很广，不过这次宴会来的人没什么官僚豪绅，全都是苏氏自家人，所以比起以往，文柒感觉自在许多。

    待众人嘻嘻闹闹用过饭后，女眷们惯例要聚在一起闲聊。

    因为话题多少会有些私密，所以也和酒席一样，分为两边。

    文柒和文婉被聂氏以带着几个表姐妹出去玩会儿的名头打发到后花园里，可张开嘴就能冒出白雾的天气谁会傻到在外头呆着，没多久便结伴同行，又说又笑的往文婉屋里走去。

    刚进锦簇阁，文柒远远就瞥见自己屋门口的雪人好像矮了半截，似是融化了点，立刻心疼起来。

    二叔家的文慧眼很尖，遂开口问道：“四妹妹这是看什么呢？”

    文柒一愣，紧紧忙忙扭头看向文慧，只见女孩儿身着一件桃红色棉褂子，外头披着灰兔毛的大氅，肉嘟嘟的手中拿着一面出水莲花的团扇，映得她圆圆的脸蛋明媚可爱。

    “没什么，几日不见，姐姐又漂亮不少；咱们进去吧，外头怪冷的。”文柒假意笑了两声，然后拉着文慧进了左暖阁中。

    屋里烧着地龙和火炉，温度几乎和外头差了二十度不止，一进去，众人纷纷脱去大氅，更有者还拿团扇摇了两下。

    等全都坐下，文婉直起脖子，快速在屋里环视一圈，心中一乐。

    这些表亲姊妹，好不容易凑这么齐，她自然要好生显摆一下。

    先叫人上了些新鲜果子，又吩咐贴身侍女小翠拿出自己珍藏许久的上等云南白茶，之后神秘兮兮的在红木柜里翻出一副山水画，打开摆在屋里的长桌上。

    “此幅画，乃是吴善之的《游泰山图》，姐妹瞧着如何？”文婉脸上挂满得意。

    文柒草草瞥了几眼，没再看下去，她对这些古玩字画不感兴趣，只安静的坐在众人后头吃水果，听众人对画赞不绝口。

    穿着一身栀子黄的文秀，素来喜欢这些，立于桌前双眼放光，频频点头，“听说这是吴善之先生的收山作，三姐姐是从何得来？”

    文婉笑的更盛：“我可是托了好些人弄来的。”

    文秀满是羡慕，虽喜欢古玩字画，但与文柒一样为庶女的她，平日里，几乎接触不到这些东西，好的物件全被嫡母给了姐姐文慧。

    今日见到这等画作，不免心动，就差上手摸了。

    而就在文柒自顾自吃着果子之时，文慧退后几步与文柒挨着坐下，然后突然用胳膊碰了碰文柒，开口问道：“四妹妹不是也喜欢这些吗，今日怎么不去看看？”

    文柒突然被叫，立马呆了一呆，心想怎么什么时候都能沾到自己，咽下口中的桃子，假笑道：“此前二姐姐让我看过。”

    “怪不得，…诶，我记得妹妹有一副《谢春图》，此前我就想看来着，今日姐妹们都在，你不妨拿出来叫咱们欣赏一番。”文慧笑道。

    文柒笑容越发难看，打量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自己来这么久了，都不知道那几间小屋子里还有如此多的宝贝没被挖掘出来。

    “如何，你倒是给回句话呀。”文慧带着期待，又用胳膊碰了碰发呆的文柒。

    文柒呵呵笑上几声：“我这样拿出来，不显得我嫌三姐姐的画不好吗。”

    文柒的潜台词：这么大的坑，我才不傻傻的往里头跳。

    文慧不依不饶，小声说道：“既如此，你就带我一个去你屋里看。”

    “你…一个？不太好吧。”文柒有些惊愕。

    “那又怎了？”文慧疑惑。

    哦，对了，自己已经往日一去不复返了，和女孩独处也没什么不妥。

    瞧着文慧肉肉的小脸满是期待，思虑再三，最终答应下来。

    拉着文慧悠悠从榻上站起身，瞧着众人并未注意自己这边，拿上大氅，一溜烟的走出屋内。

    待两人走到北厢房，文慧停下脚步，面朝着门口那堆用雪凑起来的不明物体，看的格外认真。

    “这是何物？妹妹堆起来的？”文慧问。

    文柒赧颜笑了几下，昨夜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荡然无存，“就是随手弄的，不成样子；姐姐快进屋里吧，我瞧着要起风了，怪冷的。”

    文慧点点头，眼睛却始终离不开那堆奇怪的物体，直到进了屋里，才算扭过头来。

    屋中，火炉还没生起，所以寒气十足，文柒见文慧双手缩在袖子里，立马叫红桃拿来两个青花瓷玉小手炉，然后吩咐丫鬟去取煤炭块烧火。

    半晌过去，屋里终于是热乎起来。

    文慧放下手炉，双手伸在小炉子上头搓来搓去，待两只细嫩的小爪子白中泛红才收回来。

    “姐姐莫嫌弃，我这里不比三姐姐，也不常来人，所以没什么好茶招待。”文柒淡淡道。

    文慧抬眉，一扫而过屋内的陈设，笑眯眯的说道：“这是哪里的话，反倒我瞧着四妹妹这里比三妹妹那儿好，坐北朝南，上风上水。”

    你倒是懂得多。

    文柒已经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就将话题岔开，道：“姐姐稍等，我让红桃去拿画儿了。”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文慧此时却不着急，也没了先前的期待。

    就这么一小会儿后，红桃拿来那副画，展开后摆在桌上，文慧站起身来到桌前欣赏起画作，文柒也抱着好奇一同看起来。

    见画中芳草碧绿，百花盛开，一位身着橘黄色百褶裙的女子仰头站在一棵桃树之下，正欲抬手采撷其中一朵，而在女子身后，屹立着一名手牵白马的男子，男子正面带微笑的注视着她。

    文柒看不懂其中意义，只能退回榻边坐下，文慧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看了许久，也没回头，就听她小声说道：“这副画是那家公子送妹妹的吧？”

    文柒没琢磨出她的意思，就见她挪动身子靠近自己，然后低声道：“妹妹可还与上官家的公子来往？”

    “哈？姐姐问这个作甚？”文柒心中一颤。

    “前几日我和段家二姑娘一块喝茶闲聊时，她托我问的，还说自己不介意你俩之前有过什么，只求日后妹妹自重一些。”文慧没卖关子，直截了当，把话说了个明明白白。

    文柒无语极了，想自己怎么躺着也能中枪，好端端的被人当成了情敌，还明里暗里的说自己没有操守，不守本分。

    有病吧！

    “我早就和那个人不来往了，姐姐日后可别再问我这些；也请姐姐给段家姑娘带个话，我苏文柒可不是那种下三滥的人，更不会去破坏别人的姻亲，同样，也拜托段家姑娘管好自己未来的夫婿，不要整日死皮赖脸的去烦别人。”文柒恨声说道，脸也拉下来。

    文慧一听急忙笑脸安抚：“妹妹别生气，我是知道你的，也都和段家姑娘说了这些。”

    “哦，那可真是劳谢姐姐了。”文柒沉声道。

    这时她才明白过来，敢情那幅画也是上官靖送的，所谓的《谢春图》，不过是打着初春的名头述怀男女之情。

    而文慧也不是来看画的，而是专门来带话的。

    这群古代人，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