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办公室气氛变得极为紧张，焦铁辉跟几位职工形成了对峙局面，不过，短暂的僵持之后，一位年纪较小的职工看着郝武亮，小心翼翼地征求道：“亮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回班组了？”

    那位年纪较大的职工也从人群中走出来，“青元，武亮，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也回去了。”

    看得出来，今天这件事，是郝武亮和赖青元牵头组织的，见有人打退堂鼓，他俩有点急了，“你，你们别走啊！事情还没有明确的说法呢。”

    另外三名职工垂头丧气地说：“还要什么说法呀？再不走，这个月奖金就没了！”

    没等赖青元和郝武亮发话，这五名职工自作主张，退出了厂长办公室，只剩下赖青元和郝武亮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你们两位要留下来吃午饭吗？如果不想回岗位，就到劳动纪律督查办公室，我正想跟你们好好聊聊。”焦铁辉戏谑道。

    方翰民早已坐在办公桌前埋头工作，听见焦铁辉这话，他也抬起头来，不无幽默地说：“还真是有缘啊！铁辉，咱俩早先跟赖青元曾经是二车间的同事，后来跟郝武亮又在技术中心做过同事。让他们俩留下来吃午饭吧，我请客。不过，现在不到十一点，离食堂开饭时间还早呢。”

    虽然郝武亮和赖青元脸皮够厚，但焦铁辉和方翰民的这席话，还是让他们无比尴尬，如果继续赖着不走，不知道还会听见多么难听的话。

    两人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相互交换眼神后，十分不甘地从嘴里冒出一句：“焦铁辉，算你狠！”说完，准备转身离开。

    “你们两位带头人，不留下来吃午饭了？”

    听见焦铁辉的揶揄，两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厂长办公室。

    郝武亮和赖青元离开后，方翰民才欣慰地说：“铁辉，你怎么来了？”

    “我在办公室听见吵闹声，到走廊一看，见十几个人正伸长脖子看热闹，把他们打发回各自的办公室，我听见赖青元和郝武亮在你这里大声喧哗，到你办公室门外听了一会儿，才知道他们找你无理取闹。上班时间，那些人擅自脱离工作岗位，仅凭这一条，就应该受到劳动纪律督查条例的处罚。”

    “还别说，如果你不来，我正琢磨如何把他们弄走，向保卫科打电话吧，他们几个除了嘴上说话不好听，也没有什么过激行为，保卫科的人拿他们也未必有办法。”

    “我对红星制药厂这几个有名的无赖太了解啦，他们没有胆量触犯刑法，但都是一肚子坏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保卫科拿这种人真没有太好的办法。根据我的经验，对付郝武亮和赖青元这样的人，劳动纪律和经济处罚对他们是最有效的手段。”

    方翰民点头赞同，“是啊，这些人本质上唯利是图，经济利益是他们的软肋。”

    ......

    两人聊了一阵工作上的事，焦铁辉就离开了，方翰民继续埋头工作，他翻开技术中心仿制药课题组的一大摞试验记录，对试验结果进行分析，试图从中找到抑制反式异构体的最佳条件。

    就在方翰民聚精会神分析试验数据的时候，桌上的外线电话响起铃声，他顺手接了起来，“你好！”

    “你好！请问你是方厂长吗？”

    “是的，我是方翰民。请问你是哪位？”

    “方厂长，找到你不容易啊！你们厂以前的电话号码都不用了，我们通过查114，才查到你们厂办的电话，厂办的人告诉我，你现在已经是厂长了。首先，祝贺你荣升红星制药厂厂长！另外，咱们之间一年多没联系，加上你太忙，也许把我们忘了，还记得曾经跟你接触过的海华制药厂吗？我就是海华制药厂的老田。”

    “海华制药厂......老田，”方翰民稍作回忆，“我想起来了，你是田科长吧？”

    “对，我是老田。”

    “哦，田科长你好！确实很长时间没联系了，请问今天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老田说他跟几位厂领导出差路过双菱市，想跟方翰民见一面，“我们八点多钟下火车，在市里找了一家宾馆住下，不好贸然去厂里打扰，先给你打个电话通报一下。”

    方翰民略感诧异，“你们已经到了？事先怎么没跟我联系？我派人去车站接你们呀！”

    “我们廖厂长说了，你工作太忙，事先不要打扰你。”

    “廖厂长太客气了！田科长，你们现在来厂里吧，要不我马上去宾馆跟你们见面？”

    “方厂长，我们几位厂领导说你上班时间很宝贵，不想耽误你白天的工作，等你下班后，咱们晚上见个面吧。”

    “下班后见面，让几位领导白等我一天，那不是浪费他们的时间吗？我有点过意不去啊！”

    “没什么，我们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车，几位领导正好利用白天的时间休息一下。”

    见老田态度如此诚恳，方翰民当然要尊重对方的意见。

    傍晚五点多，方翰民在宾馆跟客人们见面了，交谈过程中得知，海华制药厂几位领导不是出差路过，而是专程到双菱市拜访他，这让方翰民更加不安，“怠慢几位领导了，实在抱歉！”

    对方的廖厂长连连摆手，“方厂长不要客气，咱们是老朋友了，哪有什么怠慢呀！”

    方翰民认为，海华制药厂的领导们不顾舟车劳顿，千里迢迢跑到双菱市，绝不会仅仅为了跟自己叙旧，“廖厂长，你跟几位领导到这里，一定有什么事吧？”

    “没......没什么事，就是时间长了，想跟方厂长见个面。”

    “廖厂长，既然咱们是老朋友，就应该坦诚相待，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见老廖言辞闪烁，方翰民觉得对方显然没有说实话。

    老廖欲言又止，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见自己的领导如此为难，田科长忍不住说道：“方厂长，我们来之前以为你还在技术科，到了这里，跟你们厂办联系时，才知道你已经被提拔为红星制药厂厂长了。”

    老田这话让方翰民一头雾水，“我在不在技术科，跟你们来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是这样的，如果你还在技术科，我们此行本来打算向你咨询一些问题。现在你成了红星制药厂厂长，好多事我们就没法开口了。”老田解释道。

    方翰民大致知道对方产生顾虑的原因了，“哦，你们是这个意思？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的厂长身份，不便跟外界交流技术问题了？咱们暂且不谈这个，时间不早了，先去吃晚饭。”

    “好，先吃晚饭。方厂长，你找一家好一点的酒店，我们请你。”老廖率先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

    “廖厂长，你们远来是客，无论如何你得让我尽地主之谊，我已经预定了酒店包间，走吧。”

    “哎哟，我们冒昧前来打扰，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老廖觉得过意不去。

    “朋友之间，谈不上破费，你就不要跟我争了。另外，我以为你们只是出差路过，顺便跟我见个面，就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班子其他成员，所以，晚饭没有我们的班子成员作陪，请几位领导不要见怪。”

    “方厂长多虑了，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随便一点更好，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客气。”......

    老友重逢，自然相谈甚欢，席间，方翰民主动提及刚才在宾馆谈论的话题，“几位领导，不知你们远道而来，打算跟我探讨什么问题？别看我的身份变了，只要不涉及红星制药厂的利益，我都可以跟你们交流。”

    田科长大致介绍了海华制药厂的现状，原来，海华制药厂已经从乡镇企业改制为股份制企业，现在的名称叫海华制药股份有限公司，廖厂长是新公司的总经理，老徐和老林分别是主管技术和生产的副总经理。

    接着，老徐把他们此行的目的向方翰民作了介绍，改制后的海华制药公司除了在座的几位股东，又吸收了不少社会资本入股，公司董事会在讨论企业发展方向的时候，希望执行机构拿出一套发展规划，“因为我们这些人都是泥腿子出身，对于行业发展趋势一无所知，而方厂长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方便的话，想请方厂长给我们一些建议和指导。”

    “记得上次见面时，方厂长曾说过，海华制药公司跟红星制药厂的业务范围没有重合，方厂长，我们的咨询，不会涉及红星制药厂的利益。”老田补充道。

    知道对方的来意后，方翰民心里就有数了，他端起酒杯提议道：“欢迎海华制药公司的各位领导，廖总，我敬你们！”

    几位客人同时端起杯子，“谢谢方厂长！咱们互敬吧。”

    放下杯子，宾主夹了些菜，方翰民十分随意地说：“从现有产品结构看，海华制药公司跟红星制药厂的业务确实没有重合，两家企业之间没有竞争关系。不过，你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企业今后的发展做规划，不知你们有什么打算？”

    老廖想了想，“方厂长，你觉得海华制药公司现有产品还能在临床上使用多少年？”

    “廖总，这个问题你把我问住了，一种药品在临床上的使用年限，不仅取决于这种药品的疗效和毒副作用，还取决于是否有功效类似的新药问世，如果没有类似的新药出现，这种药品在临床上就得继续使用，要是出现疗效更好，毒副作用更低的新产品，这种药品就会在临床上遭到淘汰。”

    其实，海华制药公司的几位领导也懂这个道理，但以他们的认知水平，他们对自己公司几种现有产品的发展状况并不了解，老徐试探着问道：“方厂长，以你的视野，你认为在多长时间内，会出现代替我们公司现有产品的新药？”

    “这个......，”方翰民略显尴尬，“说实话，这几年我专注于红星制药厂的科技进步和新品开发，徐总这个问题，我需要参考国内外有关领域的研发动态才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