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翰民胸怀坦荡，他在工作中的所有决策，都无愧于红星制药厂，尽管被人举报，受到调查，但他相信这只是例行公事，纪检部门最终会作出公正的结论。

    因为焦铁辉和宋玉萍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听说方翰民受到纪检部门调查，他们觉得事态严重，免不了为方翰民担心。

    为了让宋玉萍和焦铁辉放宽心，方翰民向他们详细讲述了事情的起因，“红星制药厂本年度的预算已经用完了，技术中心要购买几台先进科研仪器，我决定预支一笔经费，厂里有人说我挪用资金，把我举报了，纪检部门接到举报信，人家当然要做调查。事情就这么简单，你们不用为我担心。”

    “你说得倒轻松，纪检部门不可能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动干戈。翰民，我就不明白，为了给技术中心购买科研仪器，你为什么要预支经费？等到明年再买不行吗？”尽管方翰民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事件起因，宋玉萍并未打消心头的顾虑。

    “时间不等人，你可能体会不到这一点，我们技术中心正在仿制一种专利药物，为了抢占先机，课题组的科研人员和试验工人夜以继日地工作，希望尽早将仿制药投放医药市场，如果等到明年，所有工作都将延期，到时候也许就错过最好的机会了。”隔行如隔山，方翰民理解宋玉萍的心情，但她毕竟不了解行业竞争的残酷性，必须把其中的利害关系给她讲清楚。

    “但是方厂长，按规定厂里动用大笔资金，需要经过工业局主要领导审批，想必预支这笔资金也是袁局长同意的吧？为什么袁局长不向纪检部门解释清楚？”焦铁辉是厂部机关的科室领导，既了解厂里的有关规定，也知道袁局长跟方翰民的私人关系，他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说得没错，即使计划内动用大笔资金都需要局领导审批，购买仪器设备预支这笔经费，不仅得到袁局长同意，而且他还帮我们从金融部门协调了几十万美元外汇指标。第一封举报信寄到市工业局，纪检办公室在征求处理意见时，被袁局长挡下了。也许因为没有看见效果，第二次举报人直接向市级纪检部门举报，他们把举报信转给市工业局纪检办公室，还作了批示，这回袁局长不好说话了，纪检办公室的人就得履行职责。”

    “方厂长，说到举报，你有没有想过，究竟是谁举报了你？”焦铁辉好奇地问。

    方翰民摇了摇头，“没想过。”

    “其实，很容易猜到这个人。”

    “哦，怎么猜，你有什么根据？”作为技术精英，方翰民很不善于琢磨人。

    焦铁辉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略一思忖后说道：“在全厂，知道你预支经费的有哪些人？在那些人中间，有谁对这件事很在意？又有谁跟你有过节？你先圈出个范围，然后采用排除法，十有八九就是最后剩下的人举报了你。”

    方翰民点了点头，“嗯，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我也不费那个脑筋了，让他举报吧，我问心无愧。”

    宋玉萍不同意方翰民的说法，“尽管你觉得没有什么大事，但我认为焦主任说得对，可以不跟举报你的人计较，知道他是谁，心里有个数，今后防着点，我看还是很有必要的。按焦主任那个办法，也费不了多少脑筋。”

    方翰民无话可说，焦铁辉替他分析道：“购买先进仪器这件事，除了厂级领导班子成员，还有财务科长和具体经办人，以及技术中心的个别领导，但技术中心的人既不知道也不关心经费来源，可以把他们排除在外，至于财务科长和经办人，因为预支经费得到了局领导批准，在程序上并不违规，他们挑不出毛病，不可能举报你。”

    宋玉萍听出了端倪，“也就是说，举报人是厂级领导班子成员？这也太不厚道了！大家都是同事，翰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以当面指出来嘛，写举报信，这算什么呀！”

    “宋老师，你有所不知，我们单位领导班子成员，情况有点复杂，方厂长跟其他成员在年龄上属于两代人，个别成员对他心有不服，那是正常现象。”焦铁辉也在机关工作了大半年，他对领导班子里的复杂关系早有耳闻。

    宋玉萍点头赞同，“在一帮老资格的领导面前，你确实太年轻，翰民，难道你对老领导们不够尊重吗？”

    “这跟尊重与否无关。”听着焦铁辉和宋玉萍的分析议论，方翰民虽然没有说话，脑子里也在思考，“铁辉刚才说得有道理，购买仪器设备这件事，在厂级领导班子会上讨论过，得到了参会人员的一致同意，但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没有出席那天的会议，事后肯定也能知道会议的内容，老王一直对我不服气，千方百计寻找我在工作中的破绽，也许他认为这是个扳倒我的好机会。”

    焦铁辉十分赞同方翰民的分析，“这就对了！方厂长，可以肯定举报人就是王副厂长！首先，当天参加会议的班子成员，都同意预支经费购买仪器设备，我认为他们不会跟你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另外，王副厂长一直跟你有矛盾，他正好拿这件事做文章，以为把你扳倒，他就可以当一把手了。”

    方翰民苦笑了一下，“铁辉，你知道我对厂长这个位置并不感兴趣，我最喜欢的工作，就是做制药科技方面的技术研发，当初要不是袁局长执意让我接任这个职务，我连想都不想。其实，老王真没有必要这样，他想当厂长，我可以把这个位置让给他！”

    “方厂长，我知道你的兴趣在科研工作上，这些话全是你的肺腑之言，但事情不能像你说的那么办。袁局长当初不让老王接他的班，而力荐你出任红星制药厂厂长，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并权衡过利弊。如果让老王当厂长，红星制药厂不可能有今天的大好局面，未来什么样，更无法预料。老王想通过这种卑劣手段对你取而代之，我认为不会得逞，纪检部门一定会秉公办事，还你清白。”

    当年，焦铁辉跟方翰民是二车间基层班组的同事，他知道方翰民是个实干家，其工作能力和人品有口皆碑，到机关科室工作后，通过近距离接触和机关职工的私下传闻，他对王副厂长的人品和能力也有了更多的了解，两相对比，焦铁辉认为工业局领导看人真准，当初选择方翰民当厂长，是红星制药厂广大职工之幸！尽管因为年纪太轻，一度受到不少质疑，但方翰民用自己的成就，对那些质疑做出了有力回击。

    王副厂长不服方翰民，在机关工作人员中也不是秘密，但时间一长，那些曾经为老王鸣不平的人，也意识到方翰民能带领企业走向光明的未来，老王除了自身资历，对企业发展不仅没有帮助，可能还有阻碍。渐渐地，职工们对老王处处跟方翰民作对的行为，不仅没有看热闹的兴趣，反而感到厌烦。

    通过一番分析，方翰民也认为举报人是厂级领导班子里的王副厂长，因为他不仅知道事情的经过，而且只有他才有举报动机。

    虽然清楚自己做的事情没有违反规章制度，纪检部门的调查结果会说明一切，但是，一想到这半年多来，王副厂长对他的所作所为，方翰民不免有点心灰意冷。

    焦铁辉的一番话，让方翰民想起了老领导袁局长当初跟他说的话，在老袁力荐他接任厂长职务的时候，方翰民就怕自己资历太浅，难以服众，他建议让王副厂长接任，袁局长断然否定了他的建议。

    就凭袁局长多年来对老王工作能力的了解，把一个七八千人的企业交给他掌管，根本不能让人放心。另外，老王非常傲慢，长期以来对方翰民一直存在严重的偏见，一旦他当了厂长，方翰民提出的全厂科技发展规划不可能得到实施，由老王带领的红星制药厂也不会有未来。

    既不想辜负老领导袁局长的期望，也是为了对红星制药厂负责，方翰民不能让消极情绪左右自己，听了焦铁辉的一席话，他振着起来，乐呵呵地说：“我的厂长职务是市工业局任命的，不是别人想要就能随便给他，当然，即使想把这个位置让给别人，我也没有那个权利，那得经过主管部门同意。”

    看见方翰民情绪好转，焦铁辉也很高兴，“就是嘛，这么重要的职务，哪能随便让出去？方厂长，你千万别多想，老王那种人就是官场里的痞子，不要拿他当回事！”

    “哼！看在老同事的份上，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如果我把老王在领导班子里的行为向上级主管部门汇报，他将受到严重处罚！”想到老王的倒行逆施，方翰民气不打一处来。

    宋玉萍插话道：“既然你们断定举报人就是王副厂长，翰民，这件事怎么收场呢？如果纪检人员通过调查，还你清白，难道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宋玉萍的问题，把方翰民问住了，因为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接下来怎么做，“人家匿名举报，咱们只是推测，就连纪检部门也不知道举报人究竟是谁。再说，即便就是老王举报的，我能把他怎么样？”

    “那也应该给他个信号，说明你知道他是举报人，否则，以后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举报你。写封举报信，花八分钱买张邮票贴上，虽然扳不倒你，但可以坏你名声，久而久之，就会给上上下下留下不好的印象，你还别不拿这个当回事。”

    焦铁辉点头赞同，“方厂长，我觉得宋老师分析的很有道理，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对方就会变本加厉，不断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坏你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