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武亮桀骜不驯，无赖成性，整天骂骂咧咧，只要不符合他的利益，甚至不惜大打出手。但这家伙并不傻，别看他经常跟别人过不去，这么多年来，却从未触犯过刑律，否则，也不可能逍遥法外。正是这种大错误没有，小错不断的人设，保卫科拿他没有太好的办法。

    当着保卫科长老孟的面，郝武亮对梁副厂长出言不逊，不仅让老梁下不来台，孟科长也觉得尴尬，虽然老孟知道自己的话未必能起什么作用，但他不能辜负梁副厂长的希望，硬着头皮说道：“武亮，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说！”

    不出所料，郝武亮根本没把两位领导的话放在心上，“我承认自己没有根据，但你们能否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父亲工龄更长，分到的房子却是更差的楼层？如果解释不清楚，这房子就是我们家的！”

    贵为主管后勤的副厂长，老梁不想跟郝武亮这样的无赖啰嗦，“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住房分配方案制定了非常详细的条条款款，早就下发到每个基层单位，你自己去看吧。”

    “就是，我们怎么解释呀？你回去把住房分配方案找出来看看，不就清楚了嘛。武亮，我劝你还是先把301室的门锁打开，把房子还给王师傅。”孟科长显得很有耐心。

    “我要是不打开呢？”郝武亮挑衅道。

    老孟毕竟是保卫科长，如此噎人的话，让他十分难堪，“你要是不愿动手，我们可以把锁撬开。”

    “你们不跟我解释原因，还想撬锁，我看谁敢！”说完，郝武亮拉开了架势。

    “干什么！郝武亮，你想打架吗？”没等老孟做出反应，梁副厂长厉声喝问。

    “梁副厂长，你真会倒打一耙，你没听见还是没看见？明明是保卫科的人想跟我动手，怎么成了我想打架？”郝武亮恶人先告状。

    孟科长跟保卫科的两名干事相互交换了眼神，又把目光转向老梁，那意思是想问他，梁厂长，你说怎么办？

    正式分房之前，老梁就怕遇到这种情况，所以，他请方翰民出面主持分房工作，方翰民宽慰他，按照早就制定好的分配方案，分房过程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如方翰民所料，分房过程确实进行得很顺利，但是，谁也没想到，这项工作已经基本结束了，到底还是出现了郝武亮抢占他人住房的棘手事件。

    老孟向梁副厂长征求意见，要不要强行撬锁？老梁心里非常清楚，如果让保卫科的人采取强制措施，郝武亮必然跟他们大打出手。一方面因为郝武亮名声太坏，人们都对他退避三舍，保卫干事究竟愿不愿意对郝武亮采取强制措施，老梁心里并没有底，另外，在他眼皮底下，真要是动起手来，把谁伤了都会造成极坏的影响，作为副厂长，老梁没法向方翰民交代。

    梁副厂长冷静下来，他权衡再三，既不能命令保卫科的人采取行动，又不能听任郝武亮抢占他人住房，否则，不仅当事人老王师傅不答应，而且会让厂里制定的各项政策失去公信力，令厂规厂纪成为笑柄！

    但是，面对这种僵局，梁副厂长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好在片刻的尴尬之后，老梁突然想到方翰民对他说过的话，“虽然班子成员分工明确，后勤工作不是我分管的范围，但红星制药厂领导班子是个整体团队，真要遇到棘手问题，我不能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梁副厂长似乎有了主意，“郝武亮，你抢占他人房屋，违反厂规厂纪，等着接受处罚吧！咱们走。”说完，老梁跟保卫科的孟科长等人和老王下楼去了。

    郝武亮鄙视地说了一句，“我等着，看你们怎么处罚我！”

    到了楼下，王师傅站住了，可怜巴巴地说：“梁厂长，就这样让郝武亮把我家的房子抢占了？我该怎么办呀？”

    “放心吧，你家分到的房子，谁也抢不去！”

    老王将信将疑，“刚才有保卫科的人在场，郝武亮都不听你的话，难道你还有其他办法？”

    “你先回家去，究竟怎么办，你没有必要知道，反正那房子一定是你家的！”

    梁副厂长往厂部办公楼走去，他没回自己办公室，而是直接去找方翰民，把郝武亮强占他人住房的前后经过向方翰民做了汇报，“本来不想麻烦你，但事情确实棘手，你看怎么办？”

    听了老梁的汇报，方翰民态度十分明确，“严格按照每个家庭的分值分配住房，这个政策已经最大限度地做到了公平公正，公开透明，郝武亮竟敢抢占他人住房，简直是无法无天！”

    对于郝武亮其人，方翰民再熟悉不过，他认为在其他事情上无理取闹，为自己争夺一点利益，也倒罢了，但住房分配是全厂的一件大事，如果郝武亮的行为不能得到制止，那些不守本分的职工完全可以有样学样，随便找个理由，推翻已经施行的住房分配方案，抢占自己满意的房子，到时候整个红星制药厂岂不乱成一锅粥？别说科技创新，就连能否维持正常生产都是个问题。

    这是红星制药厂建厂以来第一次给全体职工分配住房，所有职工原本都很高兴，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必然使老实人吃亏，让流氓无赖占便宜，最终不仅不能凝聚职工们的向心力，反而使他们怨声载道，心怀不满，那绝对不是方翰民希望看到的结果！

    尽管如此，为了慎重起见，在解决问题之前，方翰民向老梁要来了王师傅和郝武亮家的家庭情况，以及两个家庭每位家庭成员的评分资料。

    看过之后，方翰民觉得两个家庭几乎所有条件都一样，而且郝武亮父亲的工龄，确实比老王多一年，但老王家的总分值，为何比老郝家多出十一分呢？

    把每个家庭的总分从高到低依次排队，根据分值对应的房号进行分配，这是住房分配原则，老梁他们在操作上没有问题。

    莫非住房分配小组在摸底调查时，把个别职工的得分情况搞错了？如果真是工作上出现失误，该检讨就检讨，该纠正就纠正，方翰民不会护短。但是，如果有人故意捣乱，想趁机牟利，不管对方是谁，决不能后退半步！

    因为对郝王两家的分值疑惑不解，方翰民准备对两家的分值构成情况从头到尾再检查一遍，他仔细对比了老王和老郝两位师傅的年龄、入厂时间和退休时间，结果跟刚才看到的一样，除了老郝多一年工龄，没有发现其他不同。

    正当方翰民准备放弃的时候，他无意中发现老王的表格右下角备注栏有几行字，仔细一看，里面的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来，老王师傅分别在一九六七年和一九七八年获得过两次全厂劳模称号！

    也许，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住房分配方案明文规定，职工获得车间、全厂、市、省和国家级劳动模范称号，在分配住房时，分别有4分、8分、12分、20分和30分的加分，而且实行累积制。

    在郝王两家其他条件完全相同的情况下，老王师傅获得过两次全厂劳模，应该多加16分，尽管老郝多一年工龄，但每一年工龄的分值只有5分，这样算下来，王师傅家正好比老郝家多出十一分。

    事情就这么简单，问题是作为主管后勤的梁副厂长，怎么就跟郝武亮解释不清楚呢？

    当方翰民把他发现的情况通报给梁副厂长后，老梁并未感到意外，“我们住房分配小组就是按照这个原则，给每位职工评分的。可是，郝武亮根本不听我解释呀！”

    当初梁副厂长请方翰民出面主持住房分配，方翰民就觉得老梁在有意回避棘手问题，因为跟厂级领导班子成员接触时间长了，他发现很多厂级领导都有欺软怕硬的一面，老梁就是这种人。

    根据方翰民对郝武亮的了解，他觉得以梁副厂长的脾气性格，确实拿郝武亮没办法，“好吧，我来处理这件事。”

    方翰民顺手抓起面前的内部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喂，是技术中心催化剂制备工段吗？我是方翰民，让郝武亮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尽管在全厂臭名昭著，从上到下对他敬而远之，郝武亮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因为抢占他人住房，上午又令梁副厂长难堪，郝武亮不仅毫无惧色，回到班组还洋洋自得，向周围同事炫耀他的壮举。

    听到办事员的传达，郝武亮对几位同事说：“看见没有，老梁又来找我了，我才不吃他那一套！”

    办事员纠正道：“你听错了，不是梁副厂长，是方厂长让你去他办公室。”

    “方、方厂长？你说方翰民让我去他办公室？你没搞错吧？”

    “几乎每天都要跟方厂长见面，他的声音我还听不出来？再说，对方在电话里明确告诉我，说他是方翰民。”

    “可是，他又不管分房子，找我干什么？”郝武亮疑惑地问。

    “我上哪儿知道？你去不就啥都清楚了嘛。”办事员没好气地转身离开了。

    郝武亮一向不把全厂干部职工放在眼里，以前非常轻视方翰民，但跟方翰民打过几次交道后，他觉得这个来自偏远农村的家伙不好对付，从此，他对方翰民反倒有了几分敬畏。

    把手头的工作暂时交给班长，郝武亮怀着一丝不安向厂部大楼走去。全厂职工都知道方翰民不管住房分配，难道老梁在方翰民跟前告了我的黑状？就在郝武亮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到了厂长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下，便推门而入。

    “方厂长，听说你找我？”

    “武量来啦？坐吧。”方翰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这是厂长办公室，哪有我的座位呀！找我什么事？你说吧。”郝武亮这种人，从不知道什么叫相互尊重。

    方翰民微微点头，既然郝武亮不需要尊重，那就没有必要跟他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