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齐没戴眼镜出门。

    若是戴了一副架子镜，此时他就可以说自己大跌眼镜了。

    这波，属实可以称得上电梯惊魂。

    虽然陈阿娇先走一步，但钥匙在张齐那。她还不是得等他来打开门，才能进屋。

    ……

    “坐。”

    张齐指了指沙发。

    刚才对于陈阿娇变脸之快的“敬佩”都收了回去，他现在变回严肃脸，准备“迎战”。

    看到陈阿娇在沙发上坐定，他便抬脚往客卧走去：“我去拿《汉书》。”

    《汉书》被陈阿娇随手丢在床上，还敞开着书页。

    他注意到，敞开的那页果然是汉书·武帝纪。

    因为那该死的熟悉感。

    他为了写《我接盘了汉武帝》，对于汉书上小猪的生平可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孝武皇帝，景帝中子也，母曰王美人。年四岁立为胶东王。七岁为皇太子，母为皇后。十六岁，后三年正月，景帝崩。甲子，太子即皇帝位……”

    “张齐。”

    陈阿娇清沥沥、没有感情波动的嗓音，将张齐拉了回来。

    走出客厅，赶紧说道：“阿娇，我陪你看《汉书》。”

    看看小猪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如果能让阿娇彻底放弃，那最好不过。

    “我已经看到……太皇太后薨逝那里……”

    张齐把《汉书》放到腿上，坐在阿娇旁边，飞速浏览。

    “我找到了。”

    “五月丁亥，太皇太后崩……”张齐指着这里，看向陈阿娇，“我们继续看。”

    后面四五百字都是废话。

    都是在讲天象、军政之事，对于陈阿娇迫切想要知道的真相，并没有关系。

    他示意陈阿娇随便瞟过去就行。

    重点，在这后面。

    “（建元）二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

    张齐食指又伸了出来，围着这句话绕了个圈。

    他声音略微有些沙哑：“阿娇……就是这里。”

    以免陈阿娇听不懂他的话，张齐拿出了手机，告诉阿娇若是听不明白就告诉他，他会打字给她看。

    “刘彻就是在这次的五畤祭祀之后，顺道去了平阳侯府，看望平阳公主。”

    陈阿娇虽然不知道为何张齐要提这个，但她也猜这与卫子夫或者是自己被废有关，所以就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先不看武帝纪，阿娇，咱们往后翻翻，先看一下……外戚传。”

    “外戚传……”

    屋内温度并不算太低，但陈阿娇却感到浑身发冷。

    她之前下意识回避外戚传，没有在上午就翻到后面，或许就是因为心里的恐惧。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恐惧什么。

    张齐猛地翻页，虽然这套《汉书》是刚买的，但他知道自己想要翻到什么内容，便手下飞快。

    “找到了。”

    “阿娇，其他的内容你若是感兴趣，之后可以再看，”张齐眼神复杂，“咱们先看史书上的你……和卫子夫。”

    “孝武陈皇后，长公主嫖女也……”

    “……立为皇后，擅宠骄贵，十余年而无子，闻卫子夫得幸，几死者数焉……”

    张齐手指顺着书上的字，一边往下滑，一边轻轻念出声。

    汉书七十多万字，张齐买的这一套是繁体竖排。

    虽然读起来有些吃力，但因之前查过资料，对这段历史也算熟悉，因而他连蒙带猜也知道手底下的是什么字。

    读的虽然是慢点，倒也流利。

    不过……

    他心底苦笑。

    恐怕自己的声音，在陈阿娇耳朵里听着，就是魔鬼之音了。

    只因他读的内容，好像真的有点……打击人。

    张齐怕极了陈阿娇情绪失控。

    抬眼看她，牵线木偶一般，面上毫无表情。

    “阿娇……”你还好吧……

    “擅宠骄贵……十余年而无子？”陈阿娇开口，声音压抑着苦涩，“孤竟十余年而无所出？”

    话锋一转。

    “……笑话！孤孝顺太后敬奉天子，恩赐宫人礼待臣吏，又何时擅宠、骄贵？！”

    陈阿娇声音突然变大，她狠狠一拍茶几，却因茶几的冰凉冷硬而蹙了蹙眉头。

    “阿娇……别生气。”

    张齐将不知道哪里掏出来的一包qq糖撕开，递了一颗到陈阿娇嘴边。

    “吃颗糖，消消气。”

    她不知是何物，只是下意识张嘴。

    张齐趁她不注意，赶紧塞到了陈阿娇嘴里，然后十分迅速地把手缩回。

    “唔……”陈阿娇感觉到口中异物，皱眉想要吐出。

    “别吐出来……好吃。”

    张齐一颗糖、一句话，让她的心境有了一丝转变。

    由暴怒到……委屈。

    “卫氏得幸便得幸，孤还会同庶妾计较？”

    她刚受册皇太子妇之时，阿母就和她说过，日后太子践祚，掖庭少不得夫人姬妾。

    贵为天子，美人自然无数。

    她有心理准备。

    就比如，刘彻登基初年就临幸过盖氏。

    她也没计较，反倒是让长御为盖姬妥善安排好掖庭的衣食和住所，以便日后更好地侍奉陛下。

    所以她想不明白，神书上说自己同卫氏计较，还说什么迁怒者众多。

    怎会如此？

    ……

    张齐虽然对陈阿娇态度的改变有些诧异，但趁着这女郎现在没有暴走，赶紧将前因后果讲清楚最重要。

    他赶紧说：“刚才前面武帝纪，让你注意建元二年的那次五畤祭祀，就是刘彻遇到卫子夫的时候。”

    “卫子夫在平阳侯府尚衣承宠，之后就被刘彻带回了宫。”

    陈阿娇愣愣的。

    他继续讲：“……再之后，卫氏生三女一子，封夫人，册……皇后。”

    陈阿娇眼睛瞪大。

    她苦涩道：“就是因为……卫氏能生？”

    我不能生，便要废我？

    母以子贵的道理她懂，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十分不忿。

    “倒也……并非全然因为无子。”张齐心情复杂，有点张不开口了。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陈阿娇死死盯着书上文字，而后猛然抬头，两眼向上看去，盯着天花板并不说话。

    张齐沉默。

    他知道，陈阿娇抬头，是在掩饰垂在眼眶边儿的泪珠。

    她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