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丸杀公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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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阉人

    早春二月,万物复苏。

    昨日惊蛰,下了一夜的雨,如今桃花坞内的草堂之中,直睡到日上三竿的周处逐渐醒了,朦朦胧胧,睁开双眼,只看见窗外此时雨已经停了,几束日光透过轩窗照进草堂,罩在通铺上的几个少年郎身上。

    窗外传来鸟叫,昨夜的雨水顺着房檐滴落在堂前的石阶上,透过窗户看去,天空澄澈如洗,云卷云舒。

    “什么时辰了?”周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

    起身的动静到底还是吵醒了身边躺着的王笑和福大。

    “啊!我的手!周处你这厮压着小爷肩膀睡了一夜!”

    “什么?谁让你睡大爷边上的!”

    “入你娘的!还不快把脚移开……别,别,你别用力啊!你是故意的,啊!”

    “……”

    一阵嬉闹过后,周处推开门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身后还跟着抱着昨夜刚包扎好的肩膀疼得龇牙咧嘴的王笑和睡眼朦胧,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福大。

    “睡得真是舒服!”周处眯着眼看了看头顶快偏到正中的太阳。

    刚说完,周处便感到一丝刺痛,或许是刚伸了个懒腰,一时没注意,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昨夜归来之时,周处胸口的刀伤已止住了血,开始结痂,当时夜已经深了,周处也困得不行,便草草包扎了两下便睡了过去,今早醒来,才发现将近一尺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这便显现出周处这身体的变态之处了,正常人胸口挨上曹勇那一刀,即便还能活着,怕是也要在床上躺个大半年。

    周处此时又忍不住回想起昨天与曹勇一战,如果不是陈实及时将哨棒扔给了他,他又趁着曹勇不备,回身一棒敲飞了曹勇手中钢刀,只怕自己如今就危险了。

    想到这儿,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处不禁心有余悸,瞥了眼身后两人,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你们说,我要不也学个兵器啥的?我看陈实那棒子就不错,改天找他借来耍耍,让他自个儿再打一根新的去……”

    好在此刻陈实不在一旁,不然听见周处这番话怕不是要气得呕血三升,后悔昨夜为何要救下这忘恩负义的混蛋。

    “哟,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笑闻言也不禁感到稀奇,周处身边几人谁不知道周处对于练武这件事一向是兴趣缺缺,看不上眼。当然,王笑也承认,如果也给自己像那周处一般的九牛二虎之力,可能自己也没什么兴趣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熬那些功夫了吧。

    “别说废话,你两到底怎么看的?”周处感觉有些挂不住脸。

    “这个,我自身本就武功低微,你还是问猫儿哥吧……”福大刚清醒不久,周处本来也没指望他能说些什么,随即回头满怀期待地看向王笑。

    王笑被周处看得心里直发毛。

    “要说咱们这功夫最厉害的那便是六爷了,虽然说我也没怎么见过他出手,但看庄主对他的态度,以及他平日里的那一副臭架子,想来功夫弱不到哪里去,你要不跟着他学两招。”

    六爷啊……

    周处眼前浮现起那小老儿阴恻恻的笑容,以及两年前他刚加入探丸郎时,那老头死皮赖脸缠着自己要让自己拜他为师的样子,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随即连忙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我就不和小乙抢师傅了,再说了,就那老头的小身板,我一巴掌就能给他震散咯,小爷我要学,也要和天下第一学!”

    周处斜睨着王笑,开口问道:

    “猫儿,你消息灵光,那你说说,当今天下第一是谁?”

    王笑一脸无语:“天下第一,那自然是如今的皇帝老儿了!”

    皇帝啊!周处摩挲着下巴,认真思考着自己一个杀官造反的反贼拜师皇帝的可能性。

    “那你认识他不?带我引荐引荐。”

    “我认识?我认识他亲娘!大爷,您想啥呢?”

    “罢了,就知道你没用,皇帝老儿就算了,那天下第二呢?”

    “我呸!天下第二,‘飞将军’韩汝霖!塞外三十万西军主帅,你去找他去吧!”

    王笑气急败坏地说道,周处又认真想了想,遗憾的摇了摇头说道。

    “太远了,懒得去寻他。”

    此话一出,王笑和福大齐齐感到内心一阵无力,骂人的话到了嘴边都说不出来了。

    “罢了罢了,这二人与小爷有缘无分啊……”

    感叹完世事无常,周处便将学武的念头抛之脑后,感到腹中一阵饥饿,兴冲冲地向着李府去了,这都晌午了,李府也该开饭了吧!

    春风拂面,天边几朵云彩缱绻着温暖的春光。

    远方的乡间小道,悠悠传来王笑与周处最后的对话:

    “大郎,你怎么不问天下第三是谁?”

    “呵,天下第三?第三了也配做我的师傅……”

    ……

    此刻,桃花坞,李府的西厢房。

    这西厢房是六爷的住所,屋中陈设朴素,但唯独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三面白墙,丈高的三面墙上挂满了兵刃,有剑有刀,有枪有棍,甚至连一些偏门的兵器向什么血滴子和独脚铜人槊都有,凡有人第一次推门进这屋子,必被这四面八方闪着寒光的兵刃所慑。

    此刻,六爷的屋中,小乙沏上一壶茶,恭敬的端给坐在榻上的六爷。

    “昨夜事儿办的不错。”六爷嘬了口茶,摇头晃脑的说道。

    “师傅既然说了只要我们回来,那自然不会再有旁人活下来。”

    “那曹聪?”六爷眯着眼问道。

    小乙连忙正色,说道:“徒儿已经确认过了,那曹聪在辽东任监军牙将,武功路数却不像军中杀伐功夫,反倒像是皇宫里那些公公的教的……”

    讲到这,小乙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开口说道:

    “昨夜我确认过了,这曹聪不知何时,成了阉人,想来这也是为什么其一看到曹勇丧命便痴傻了的原因。”

    曹家,大哥无后成了阉人,二郎也久在军中,未曾留下个一男半女,曹勇一死,祖宗香火便是绝了……

    “果然,是个阉人,这么看来,这曹聪便是汪道夫先派到长安探路的心腹了。”六爷勾了勾嘴角,眼神却越发阴冷。

    “汪道夫这阉狗,早就该死了!”

    汪道夫,新汉立国之后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权宦,为人性格巧媚,最擅逢迎,虽是太监,却生得阴柔销骨,容貌不凡,受到宫中贵妃的宠信。元初七年,任大内副总管太监,监军辽东,近日里,庙堂之上有些传闻,汪道夫在辽东监军日久,平息关外匪患,立下功劳,很快就要回到长安。

    也不知道这“探丸郎”和汪道夫有甚么过节,还没等其人到长安,便先拔了曹聪这颗被其埋在长安的钉子。

    事到如今,那冯风依旧还蒙在鼓里,还以为是自己聪明,借刀杀人除了仇人,却没曾想到自己才是六爷和李嬉手上的那把刀。

    “师傅,不知道那冯风怎么办好?”

    果然,此刻燕小乙还是提到了这件事。

    虽说冯风加入探丸郎已经有半年光阴了,但李嬉和六爷两人,在加上小乙,都知道他其实别有用心,便此刻也没有当他是自己人。

    既然不是自己人,那么即便师傅要杀了冯风,小乙也只会一言不发地拿起铲子挖好坑,最多每年清明去给其上两杯酒,这还是小乙看在他一身侠肝义胆,孝心可嘉的份上。

    “冯风此刻怕是已经走了罢。”六爷有些不屑地啐了一口。

    小乙眸中寒光一闪。

    “他走不了!”

    “算了,杀气别这么重。”六爷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冯风那小子半年前初来长安,见他身手我就知道了他是‘江南七贼’中马老三的徒弟,那马老三往年和我有些交情,今日我也不好以大欺小。”

    “师傅说的是!”燕小乙低头拱手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