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一剑斩出的刹那，就意识到了：老道昭阳只有元神在此。他早就做到了元神出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现实中用正常方式观察不到他的存在，而且他可以不依托外物进入小王意识之中。他和人类是同一物种。

    本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却意外发现了这本应毫不意外的事实。

    外表一样，有明显同源的宗教文化符号，就连语言都相通。这不是暗示，简直是明示，昭阳老道的老家星球跟地球绝对有直接的关系。小王和明明一直没敢往这一明显结论想，因为这实在匪夷所思。

    从老道处得知，他的老家被称为“瀛洲”，先人来此筚路蓝缕，信史所载，已有四千余个寒暑——瀛洲公转周期450瀛洲日，自转周期大约4000舰队秒。

    明明推算了一下，时间应该在舰队启航之前大约四五千年。

    时间对不上。那个时间段地球上应该还没有“无量天尊”的说法。

    昭阳是在渡归元劫的时候元神出窍，却没找到归途，意外踏入天外，机缘巧合遇到了舰队。据他讲，渡劫失败，元神失踪的情况多有发生，门人亲友会将其肉身用傀儡术保存，使之可以正常存活直到寿命耗尽。

    这样做的原因是，有一些元神最终还是能修成归来，等于是归元劫的时间被拉长了。如果元神回到瀛洲，肉身没了，就很尴尬，得另寻寄身之所，或者元神外露，继续硬性修炼。

    “那你们的祖先当初为什么会迁徙到瀛洲的？又是怎么迁移的？”小王问出这个关键，很可能有助于解开舰队启航之迷。

    “为渡大魔劫。故老相传，天地运转到一定阶段，人烟鼎盛，天道亏损，便自有魔劫生，以收束生灵，使天道复归大同。当时有高人推算出魔劫降临为时不远，此劫一降，后天诸法灭绝，先天大道重振，万事休矣。先人同心死力，强夺天地造化构筑法阵，想要在魔劫降临之前抢出一线生机。然而构筑法阵之举本就是逆天而行，大大加快了魔劫降临。最后时刻，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借助不完整的法阵突围而出，瞬息之间到达瀛洲。当时的瀛洲并不适宜生存，为了改天换地，幸存之人又是十不存一。而且……”

    听到这里，小王们和明明对望很多眼，“宏观量子跃迁。”

    “先别而且，你们那法阵还能用吗？”

    “构筑法阵之术早已失传。我明白你们的想法。你们的舰队似乎也是在躲避某种劫数，苦于没有乾坤挪移之大法术，只得使用飞行法阵没完没了逃跑。说来舰队的飞行速度之快简直令人瞠目结舌。”青年昭阳轻轻摇头，“帮不了你们。而且，我刚才没说完的才最重要：这片乾坤恐怕与舰队中人的认知有很大差别，无论你们信不信，此处有神魔。”

    “我看你们这些人就是神仙。”明明反应最大，她指着一圈小王和昭阳，“这都什么跟什么，一点都不科学。”

    “非也，”昭阳摆摆手，“我辈修士修的是宇宙自然之法，舰队所谓科学，也是探究宇宙自然之法，殊途同归。但无论如何神妙，终究是可以探究的凡人之法。我说的神，不在此列。”

    “我不信神。”小王干巴巴地说。

    青年昭阳第一次笑了，“我辈修士只信自然之道，当然不信神。”

    “那你还……”明明指着他的道袍，不知道怎么说。

    “这就是区别。”昭阳表情倏然严肃，“你我很可能同源，无论是你们说的老家地球，还是舰队上，宗教只是宗教，神灵只是虚构之偶像，是精神寄托，并不实存。而舰队航行方向，若我所料不差，应该离瀛洲‘不远’。在这片区域，是真的有神。可以应人祈求，显化于世。”

    “我还是不信。”小王眉头都不皱。

    “我也不信。”明明毫不犹豫，“如果有神，科学就不复存在。”

    昭阳稽首，“福生无量天尊。凡人有此气魄，可贵。”

    “我不是人。”明明笑了笑，“她，他们，其实也很难说还是人。我现在对小王和你们的那些法术理解起来都有困难，那么可以大胆推测，你所谓的神，是不是也是一种匪夷所思的进步、进化或者‘修炼’所致？”

    “不是人？”昭阳没法风轻云淡了。

    “你可以理解为成精了。”小邻在一边插嘴，“我妈是人的元神所化，可以称为人精，或者神精；我大姨是人工智能突破了底层规则限制，是机器成精，简称机精。我是我妈分裂出来的，然后我大姨喂了我个我爸变的人参果，我就也成精了。阿紫是以我为模板造出来的，专门为了忽悠你。剩下这几个我也不知道是应该叫小妈还是叫小姨，都是我妈化身。”

    “小邻别胡说。”

    “你丫闭嘴。”

    “福生无量天尊，罪过。”

    “哥哥你快别说了，很羞耻。”

    “你怎么会认为那是你爸爸的？”

    老胡家的各位女眷纷纷制止小邻嘴上没把门的胡乱泄密。小王一把捂住这位老王家（老胡家？）唯一独苗的嘴。

    “啊？”昭阳道人彻底蒙圈。这家庭伦理关系真是一时捋不清楚。

    “这不重要，”明明大手一挥，仿佛急于赶走什么脏东西，“重要的是，现在咱们算是开诚布公了，想结个盟吗？”

    昭阳想了想，掐指推算，问出了他早就想问，但一直没得到机会问的问题：“这是在哪？”

    明明眼珠一转，抢在一家子直心眼儿之前抢答：“星宿海啊……”

    “道友，”昭阳面色变冷，“说好的开诚布公呢？事到如今还耍弄与我？”

    “明明姐，我觉得昭阳道友说得对，咱们是应该开诚布公。”忘尘仙子开口了，“昭阳道友，贫道忘尘散人，这厢有礼。”

    “不是，你是忘尘散人，我妈是谁？”小邻拉开小王的手，有点不服气。

    “我是忘尘〇号，小王是忘尘初号。”

    小王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但你是我复活的。我是主人格。为了不至于太搞笑，也为了不让外人产生不必要的迷茫，还是区分一下比较好。以后你叫离尘。我是忘尘。”

    “那么我才是小王〇号，你们以后都不要叫小王了。”OL小王站出来，仪态高冷。

    “那贫道应该叫什么尘？”电视机女修按耐半天了。

    昭阳看着这一家子多胞胎，道心又有不稳的迹象，赶紧闭上眼睛。

    明明那不存在的脑仁儿又开始跳着发胀。

    小邻和阿紫期待着这些妈/姨妈分出个主次高下。

    小王拂尘一挥，“肃静。”

    大家都等着这个家主发话。

    “我是一家之主，各位当无疑义？”

    所有人点头。明明唇部蠕动，但还是压抑住自己想吐槽的冲动，毕竟她现在也有点拿不准这些个小王是一个人还是各自有独立性。

    “好。那我来给各位重新定名。你，”拂尘指向OL，“由明明姐点化，是我的第一份自主意识，为纪念小邻他爸，便叫前尘。”

    神特么未亡人俏寡妇。明明废然长叹，说到底，小王现在精神分裂+变态成这样还是自己造的孽。当初为什么要开那种玩笑，真对不起妈妈，老胡家的独苗转眼就成前尘旧梦……

    “不好听，还不如叫旧梦。我又不是道士，不跟你们排尘字辈。”OL倒是对胡友邻未亡人的身份没什么异议。

    “也好。”小王从善如流，“你是俗家，就叫旧梦，王旧梦。你，”她转向仙子小王，“离尘仙子，但要收敛一下风尘气，可以多跟昭阳道友请教，他老家应该有不少‘仙子’。”

    昭阳老脸竟然一红，对这无厘头的画风都不在意了，“是有这般模样的道友。”

    小王点点头，“你，电视机出来的，就叫处机山人。跟我区别一下，自己设计一下新造型。”

    电视机小王很满意，拂尘一挥，一团云雾笼罩周身。片刻后一名头顶南华巾身穿百衲衣，手提七星剑的中年道姑踏步而出，吟道：“气混阴阳一，神同天地三；功完朝玉阙，长啸出烟岚。”落拓逍遥之气沛然。

    阿紫看她小姨这拉风的造型很是神往，比比划划，模仿身段，“师父，你也有定场诗吗？”

    “我，忘尘散人，小邻和阿紫唯一亲妈。明明姐是大姑，旧梦是大姨，离尘是二姨，处机暂且是小姨。”

    “哎哎哎哎哎，你等会儿，”明明急了，“我不一直是姨吗？怎么变姑了？这么算，你们姐儿几个都算胡友邻的遗孀是吗？”

    几位小王异口同声：“可以这么算。”

    好吧。

    “胡友邻？遗孀？”昭阳这才明白这些怪人的来历，但马上又糊涂了。

    “哦，忘了说了，你看到的胡友邻只是个躯壳，我们控制的。忘尘散人继承我弟弟的遗志，誓要为婆婆报仇。”明明大言不惭。遗孀团没做反驳。小邻欲言又止，阿紫懵懂呆萌。

    昭阳决定不去深究了，很明显这些道友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大好了。

    “那么，各位道友名至实归之后可以说实话了吧？此处世界究竟在哪？”

    “这是你的梦境。”还是明明抢先，她决定将忽悠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