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罗晓萌问眼前的漂亮女人。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是旧梦啊。”

    “我是说，你有什么目的？你是怎么进入我的梦中的？你跟胡友邻肯定有关系。”

    “我们是一个家庭。我是他姨。”

    “胡友邻没有姨。”

    “好吧，如果我说，我是胡友邻人格的一部分，你能理解吗？”

    “你们是邪教？为什么找上我？”

    “错得离谱。我们不是邪教，也没有特意找上你。我到你身边本是未雨绸缪的一点准备。如果无事发生，我会悄悄离开。没想到事情真的发生了，还来得这么快。”

    “什么事情？你们在为什么事情做准备？”

    “先不说这个了，话题太远。你不好奇那些人为什么要劫持摆渡船吗？”

    “有很多人相信离开舰队才是唯一的出路。”

    “这才对嘛，陆战队罗晓萌中尉。扮演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其实挺无聊的吧。”

    罗晓萌沉默。

    “我们的一家之主有个计划，你想听听吗？”

    “一家之主？你们究竟是什么组织？”

    “我们不是什么奇怪组织，真是个家庭。我们都是胡友邻的亲人。当然，我们也不拒绝朋友加入我们。”

    “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这些武装分子是‘真空家乡’。这次的行动目的是去验证他们‘经师’的猜想——舰队之外便是世界的‘本来面目’。从他们的思维中可以断定，他们是死硬分子，真的相信他们的‘教义’。那么我们就可以没有顾忌地取代他们的神。让他们为我所用。”

    “你们能影响人类思维到这种地步？”

    “我们真的可以。当然不必害怕，我们也不是什么魔鬼，对待自己的朋友是不会这么做的。”旧梦循循善诱。

    “所以我只能接受你们的友谊了？”

    “你对我们还是有偏见。如果我们有恶意，根本不必多费口舌。我有能力抹除你的记忆，可以让你完全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前提是你的意愿。”

    摆渡船毫无征兆地驶入了一片恢弘炫目的七彩神光。就像穿过了一层目不可见的薄膜。那边是冷寂的星空，老旧的舰队，这边是灵魂的彼岸。神光冲刷，梵音低唱，善信男女、诸天人跏趺讴歌。渐渐地船舱在佛音梵唱中消散，消失。只剩下三个男人跪伏在虚空中，紧闭双目，不敢抬头，神情越来越激动。

    光线渐趋柔和，梵音也越发清晰。三个男人福至心灵，慢慢抬起头来，只见四周是烟波浩渺的水面，空中祥云浩荡，远接天际，圆融佛光普照四方。水天之间有一大士，妙俱宝相，赤足凌波而来。有四大明王追随左右，彰迹慈悲、平等正觉。

    那梵唱入耳，曰：“南无加特林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晓众生皆苦，解脱一切苦厄。六管速射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波洵颠倒。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六管六字大光明咒，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啊？”

    “下跪何人？”那菩萨在三个男人疑问发酵之前抢先发问。

    “弟子……”

    “好了不必说了，贫僧已知悉。你们本是下界左道门下，何故闯我道场？”

    左道？三个男人立刻不乐意了。中间那个挺直身子，梗着脖子，壮着胆子，小声辩解，“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真实不虚……”

    “世人愚昧。”那菩萨慈悲浩叹，随即从身后搬出一门巨大的六管机炮，拎在手中。

    “贫僧发有大愿，渡尽世间愚顽。”

    “菩萨饶命，我等愿意皈依！”左边那人赶紧大喊。

    “好，既知回头是岸，且领我正法。”菩萨说罢，只听八方赞叹：“唵嘛呢叭咪吽。慈心如海，普渡众生，远婆娑世界，消五聚之业，出六道轮回，离八苦之灾，无苦集灭道，往西方极乐。”

    一时天花乱坠，妙音连绵，三人肉体凡胎在金属风暴中化为尘埃。

    硝烟散尽，一点灵昧自水中脱出，化为并蒂三莲，三莲一红一白一黑，徐徐绽放。三名童子自莲心站起，自在舞蹈，合乎天心自然。

    法旨降下：

    你为红莲，授《破邪宝卷》。

    你为白莲，授《除疑宝卷》。

    你为黑莲，授《自在宝卷》。

    诸般万法，我道维真，破灭更始，其命维新。

    善哉。

    加特林菩萨高座六管机炮，自天外飞回昆仑秘境。一时佛光普照。

    “菩萨，快收了神通吧。”明明满脑袋黑线。

    小邻看着宝相庄严的那位女菩萨，有点不敢上前，“您是我四姨？”

    菩萨收了三光法相，一道清光掠过四野，万法寂灭，重归玄门清净自然。

    忘尘散人几步走近，轻抚小邻的大脑袋，“痴儿。”

    “你这又是要干什么？这跟说好的不大一样啊！你怎么又成尼姑了？”明明就是见不得这母慈子孝。

    “菩萨没有性别。所以加特林不是尼姑。”

    “你不是道士吗？咱们老胡家修炼的不是仙术吗？怎么……”

    “着相了，三教同源，佛本是道，不要有分别心。都一样的。”小王耐心解释。

    “你就是闲得蛋疼了，想更拉风一点。”明明没被唬住。

    “非也，我是这么想的：收服邪门歪道，最好还是用另一种身份，不要玷污了我昆仑玄门正宗的清净本源。这类从异端收服而来的门徒护法大多法门污浊，不宜跟咱们的主线有太多交集。”

    “那你还真不如再造个新的加特林人格出来，专门负责那一摊。”

    “我也想啊。”小王终于不绷着了，脸色一垮，“维持这么多人格，我的算力又有点不够了。家里人口越来越多，就胡友邻的大脑一个物理载体有点不够用。老道那种可以脱离物质实体以能量云存在的形式，我还没学会……”

    旧梦一个闪现，出现在小邻旁边，有点嫌弃地用高跟鞋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这么长时间了你都不知道盖个房子，老道那还有个道观呢。”

    明明也觉得一家子就这么风餐露宿不像话。小王和处机山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小王变出个几个蒲团，大家凑合坐了。

    “罗晓萌那里没什么问题了。我给她的解释是我们一家子是胡友邻精神分裂出来的，是为了保证胡友邻不因丧母之痛彻底崩溃的某种心灵保护机制。至于能侵入她的梦境，那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得来的特异功能，多重人格的副产品。”旧梦两腿并拢斜坐在蒲团上，右手撑着身体，仪态万方。

    “这解释，其实基本属实。”明明点点头，“只是我记得你以前也是会打坐的，这御姐坐姿怎么回事？”

    小邻插嘴，“大姑，你也是这个坐姿。别说大姨了。”

    小邻在两个御姐长辈的四条黑丝大长腿之间坐得有点局促，目光不敢斜视。

    “你就不能换个造型？学我干什么？”明明想换个造型，又觉得不甘心。

    “好了，不要吵了。”小王主持公道，“旧梦，你可以往青春运动系那个方向靠拢。说正事，现在摆渡船上众人的记忆经过微调是这样的：不明武装分子劫持摆渡船，偏离航线，不知有什么阴谋。被坐在前排的旅客发现端倪，联络其他旅客共同消灭了伪装成航组成员的武装分子。激战中，原陆战队员罗晓萌为了掩护同事胡友邻不幸受伤，胡友邻的表现比较勇敢，但是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罗晓萌那边的情况，我还有补充。”旧梦接着说，“我察觉到罗晓萌对小邻还是很有感情，因为所谓的‘人格分裂’，她还对胡友邻产生了一些同情。但同时她对我们能入侵别人精神世界的能力很是恐惧。因此我针对这又喜欢又同情又害怕的心理状态，给了她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小邻你不要这个表情，我并没拿对付邪教徒那一套办法处理你女朋友——一点点暗示。激发了她想要保护胡友邻，同时又有点想依赖胡友邻的情绪。再加上导致她提前退伍的那一次行动失败造成的心理创伤，我分析她潜意识里已经有了类似童养媳的那种内心倾向……”

    明明以手加额，这一家子的画风真不像什么正经人啊，“这就叫PUA，你们越来越过分了哈！”

    “更过分的事你都对我们干过。”一家子异口同声。

    明明不言语了，一个人在一边生闷气。

    “不过，”小王话锋一转，“咱们确实应该掌握好一个度。可以完全控制一个人思想的能力确实太厉害，如果不能有所节制，很容易被反噬。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们堕落成肆意侵蚀人心的大魔头。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