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赐看着大山离去的背影，暗叹一声：“诶，喝酒误事呀！”

    推开房门，外面是一处平台，工赐推着轮椅，来到平台边缘，眼前是一幅壮丽景象。

    艳阳高照，人在山中，前方群山起伏，仿佛是一股股定格住的绿色浪潮。

    远处是一片云海，就像是幽静的湖面，缓缓流淌。

    有节奏的虫鸣声，悦耳的鸟叫声，一阵风吹过，树枝摆弄摩擦所发出的索索‘林涛’声。

    一阵山风拂过，工赐顿觉心旷神怡，心中的烦闷也为之消散一空。

    “真好呀！”

    工赐就这么静坐着，感受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管事奉上清单来报：“家主，这是与大山部族的交易清单，请您过目。”

    “喔，大山看过了吗？”工赐接过，随手一阵翻看，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清单！

    之前工家的账单也这样，一竖代表10，一长竖代表100，一横代表1，一长横代表5。

    被工赐用阿拉伯数字改良后，一看看过去，清清楚楚的多好。

    但是他倒也没把阿拉伯数字署名，占为己有。

    本来也不是阿拉伯人发明的数字。

    “看过的，因为是与他自己的部族交易，所以才让我记好后给您过目。”

    工赐瞅了一眼这乱七八糟的，直接将这几块竹简丢回给他了。

    “那我就不用看了，你帮我折根树枝过来，我教你原先在工家的记账法。”

    那管事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依言照做。

    工赐接过树枝，直接在地上写了0到10，对管事一一讲解。

    那管事听到两位数三位数组合时，眼睛一亮，听得聚精会神。

    不过一刻钟时间，工赐就讲完了，只是简单的数字标记，没有讲算法。

    工赐发现那管事还在盯着地上的数字掐指盘算，忍不住道：“你若是怕记不住，可以用炭笔抄下，回头试试用此法记账，一目了然。多试几次，自然就熟练掌握了。”

    那管事依言寻了块木板，用炭笔歪歪斜斜地记下这些数字，工赐偷眼一看，顿时忍俊不禁。

    这么一个中年人，字写的跟幼稚园小朋友一模一样！

    远处行来一人，工赐笑着摇摇向她招招手。

    “梧桐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梧桐迟疑了一会儿，随后笑道：“没什么，就来看看你。”

    工赐一听，这是有事了，不过对方既然不说，那便由她。

    梧桐望着眼前壮丽的景色道：“这里的景色很不错吧？我小时候随父亲来过几次，好久没来，但是一直印象深刻。”

    “是呀，这里就仿佛是世外桃源，人人得已无忧无虑的繁衍生息。若是能脱离俗世纠纷，隐居于此，就此了一残生，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无忧无虑吗？或许偶尔，也是会有些小烦恼的。不过你这话听着可不应该是从你嘴里说的呀。”

    工赐笑道：“莫非我在梧桐姐眼中应是庸俗之辈，不该喜欢如此生活不成？”

    “那倒不是，只是寻常似你这般年纪，多是壮志雄酬，渴望出人头地。文可庙堂之高，为国为民，武可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亦或闯荡江湖，快意恩仇，亦或浪迹天涯，踏遍五湖四海。只有到了垂暮之年，才会想寻一山清水秀处，抚琴弄诗，了此残生。”

    “我可绝不是意志消沉，只不过是向往平淡的生活罢了。我这人最不喜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庙堂沙场，此生怕是与我无缘了。不过日后若是静极思动，倒是可以游山玩水，走一遭这五湖四海。

    我现在所想，不过是寻回家人，找一远离纷争之处，安身立命罢了。比如这里就很好呀，若是能娶了啊青，在那溪流的另一侧建个山居小院，院子里种些青菜瓜果，腿好后可去山中狩猎，或是开几亩梯田。雨过琴书润，风来翰墨香，石踏看云坐，溪窗听雨眠。若能如此，足慰平生矣。”

    “…如此甚好，不过你年纪轻轻，现在又成了梧家家主，还能想着自己种菜种田，实在是颇为令人费解。”

    “在这深山之中，钱财没啥用处，还是自己种地踏实。怎么，现在后悔让我当这梧家家主了吗？”

    “我一介女儿身，早晚都是要嫁人离开梧家的，有什么可后悔的。只是原本想着你年纪轻轻，即便是在临淄吃喝玩乐，声色犬马。要败光梧家家底也要些年头，期间家母身边也好有个人照顾，现在看来，恐怕待我成亲之后，还是要接家母过来喽。”

    “女儿身又如何？你没发现姬性，姜姓，妫姓，这些带有女字的姓氏，从来都是贵不可言吗？上古时期，便是母系社会，这些姓氏都是那时期流传下来的。即便是梧氏田氏祖上的陈姓，也出自于妫姓。先古的女子，才是掌权者，你身上流淌着先租的血脉，又有何不可？”

    “光凭你这番话，足见胸襟，我便不后悔将梧氏交给您了。”

    工赐苦笑着摇了摇头，朝着梧桐摆了摆手。

    忽然，梧桐又道：“你与啊青，才是首次相见，也没怎么接触，为何表现得如此反常？难道真就一见钟情了？”

    工赐沉吟了片刻，回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那笑容很真，很纯粹，心里莫名感到一阵幸福美好。那样的笑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得假的，无论是谁，都装不出来，只有内心真正纯真的人，发自内心的笑，才会如此纯粹。

    那样的笑容，也是最能直击人们心灵的，看到那笑颜的瞬间，一路舟车劳顿所带来的闷热与疲惫，被迫逃亡的不甘与怨恨，与家人失散的惆怅与担忧…一切的负面情绪，似乎都被那笑容瓦解了，不堪一击，烟消云消。

    那样的笑容也是脆弱的，即便是能保护她的人，一旦让她的心灵受到了俗世的沾染，那纯粹的笑容便会不复存在。人群中的惊鸿一瞥，那个瞬间，我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想要守护那份纯粹的笑颜。”

    梧桐闻言，面露思索，久久不语。

    “或许我们的内心，曾经也拥有过那份纯真，但现在，我找不回了，无论如何都找不回了，你也好，大山也好…我们所有人，一旦失去，便一辈子都无法找回了。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想要去守护吧，发自内心的，用真诚去守护。”

    “那…若是有一天，那样的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呢？你还会继续守护她吗？”

    “当然会，若是从脸上消失，那也只能怪我守护不力。但是，那样的笑容是不会消失的，或许会从人的脸上消失，但会一直留在人的心里，我的内心就会永久地保存。只要心不变，看到她便会浮现。”

    梧桐深吸一口气，叹道：“真是不像能从你嘴里说出的话。”

    “我的好义姐呀，你对我究竟是有多么深的成见？”

    “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你很复杂，有时候就像是个小孩子，但有时候仔细一想，又会觉得你很老道。你容易因为一些小事闹情绪，但一深究，又感觉像是胸怀宽广，不拘一格。常人互相矛盾的那些特质，缺集中在了你身上，真是令人费解。”

    工赐暗道‘费姐’就对了，沉吟一会儿道：“或许我这人就是有些奇怪吧，总是被生活逼迫着前行。做过一些并非出自于本意的事，我犯过错，有过侥幸心理，也会有危机意识，就权当是我为生活所迫吧。

    我认为，生活如何逼迫着我们前行，并不重要，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生活嘛，本就是逆来顺受。

    重要的是我们的本意，我的本意就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世上有太多的真真假假与不应该了，能够做一个真正的人，已经殊为不易了。

    我就想做一个真正的普通人：可以大胆哭，可以放肆笑，偶尔会抱怨，偶尔会窃喜，会有自满得意的时候，做错事时也会感到懊悔，喜欢的就堂堂正正去喜欢，厌恶的就让他离得远远的…差不多就是这样吧，说太多了显得矫情，一个普通人，自然也会在意他人的眼光与评价的。”

    “但愿你能做到率性而为吧，天色不早了，我先推你回屋。”

    工赐无语，这天色不还早着呢吗？况且大夏天的也不冷呀，我轮椅还垫着一整张熊皮呢！

    梧桐不由分说地推工赐回屋，就这么施施然离开了。

    工赐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通就随她去吧，还是练功要紧，腿都还没恢复，怎么能追到女孩子？

    运行了一个周天，尝试一次冲击穴窍后，一阵敲门声扰醒了工赐。

    “门没锁，进。”

    木门开启，工赐见到来人，一张脸顿时笑成了菊花，惊喜道：“啊青，你怎么来了？”

    “大哥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叫我来给你送饭。”

    “有劳了，放边上就好。那个，我昨晚…”

    “你不用说了，大哥都已经告诉我了，我已经原谅你了，你赶紧趁热吃吧，我不急着走。”啊青见工赐似乎有话要说，劝道。

    “喔，那好。”工赐乖乖点头答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