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陈清收拾好情绪，抛下军服，留下两件可供换洗的衣物，准备踏上南归的路途。

    宝山跟在陈清身后，他不愿知道往南去干嘛，只离开这个让他遍体鳞伤的地狱，就足以让他乐呵一整天。

    木晚凝将闺房里尚未凋零的紫花采下来，用乳白色的丝带绑成一束，捧在怀里，浑浑噩噩地跟在二人之后。

    木晚凝看着寨门逐渐渺小，勉强挤出笑来，明白自己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喂，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可不会让你把我的长枪挑飞。”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不会嫌弃你爱哭鼻子的。”

    陈清仍旧尝试邀请木晚凝同行，他明白一人身处敌后重新拉扯出一支队伍有多难。

    “谁爱哭鼻子了？人家那是有情有义，你不懂！”

    木晚凝的嗓音在颤抖，她抿住嘴唇，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拼命地往两边甩，在眼角湿润之前，将花塞到陈清怀里。

    陈清没有听到木晚凝说出一句话，只瞧见紫色的倩影飞快地朝寨子里逃。

    闻着怀中的芬芳，两世为人的陈清虽说皆是人间烟火里的孤行客，可他又不是木头，哪里不明白木晚凝的心思？

    自己孑然一身的背景，孱弱无力的修为，刀尖舔血的生活，除了给人家画大饼之外，又能给她什么呢？

    于陈清而言，感情的甜蜜不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爽感痛快。

    扯开衣服，收敛萦绕全身的气息，陈清将修为隐没，让有死亡威胁的寒冷打消因保暖而来的七情六欲。

    未久，

    木晚凝气喘吁吁地登上寨墙，在陈清的身影隐没于无边旷野之前，在眼中闪过最后一眼。

    她不爱哭的，可她爱的情感说不出口，便只能化成泪珠与孤单的寨子一同距陈清越来越远。

    就在她怅然的同时，一支由刘青山领路的辽人，正怀揣着斩杀匪首、攫取功绩的美梦，从刀停山的一条小路往上爬。

    ……

    陈清合上木晚凝赠与的书，上面记录了辽语的基本字词，倘若精通的话足够让陈清与辽境内的夏族人无二。

    辽国疆域内其实生活着许多大夏族人，只不过他们世居辽国多年，并不认为自己与大夏有半分瓜葛。

    谁让现在的局面是辽强夏弱呢？

    陈清唤醒面板，将点数灌入进去。

    【第二年，你基本掌握了所有辽国字词，但在组词造句上仍有较大困难】

    【第四年，你已经完全掌握辽国语言，可以轻松与辽人言语交流，但由于你长期个人训练，你的口音可能并不纯正】

    【当前点数：一百九十六点】

    陈清想到曾经学习英语的恐惧，那种骨子里的厌恶让他不寒而栗。

    宝山扔下啃干净的鸡架，嗦干净每一根油腻的手指，这才开口问道：“咱们去哪？”

    陈清本想顺着刘老三的痕迹去索命。

    可雪地上，脚印纷乱，分出五个朝向，每个方向的脚印状况大致相同，以至于陈清根本无法判别刘老三遁走的方向。

    他从怀中掏出沈听涛馈赠的银色小盅，望着里面攒动的丑恶红虫，陈清踌躇不决。

    以东房与西房的长期冲突来说，沈听涛很大概率对刘老三下蛊。

    可陈清并不清楚蛊虫如何操作，如何收回，也没有让蛊虫认主，万一把虫子放出来却无法收回，这便是多余的损耗了。

    况且宝山肉质出众，陈清很难判断红虫是否可以抵挡原始冲动。

    良久，他决定暂时放弃追杀刘老三，转而向芙蓉县县城活动，刘老三总会死于自己手中，可自己却不能一味的杀他而浪费时间。

    他要加入听雨轩，加入这个大夏朝最大的杀手组织，一边猎杀辽人，一边南下归军，何乐不为？

    以他们出发之前携带的粮食来说，在粮食耗尽之前抵达芙蓉县是完全足够的。

    手里有粮，心中不慌。

    等到二人策马奔腾至芙蓉县时，已是两日之后，在这期间陈清也曾猎杀过一队外出巡逻的辽人，堪堪获得十点数。

    这让陈清颇为不甘，武学可以暂时没有，但点数必须越多越好。

    芙蓉县，这座曾经夏辽互市的桥头堡，不见车马琳琳，不见华灯初上，只有城墙上的烧痕，城门上的破洞，在诉说城破之时的惨状。

    辽人就是这样，他们甚至不愿意花精力去修补大夏人的城池，等寒冬将去，他们便满载金银，唱着草原上的牧歌，留下一片狼藉安然离去。

    而大夏中原、南方的老爷，为了让自己不直接暴露于辽人的铁蹄之下，他们就会驱赶因战乱流离失所的难民，重新回到幽云州。

    朝廷会用军队誓死护边的美丽谎言、用大肆分发黄灿灿的土地为诱饵，让这些淳朴的农民回到生他们，养他们的故乡。

    最终，他们会在来年的冬天，继续经历一次血的逃亡。

    及至城门，陈清收回思绪，准备迎接辽人的搜查

    “从哪里来的，竟然敢在老子面前牵马？”

    拒马旁边的辽兵拦住陈清问话。

    “回大人，小人从夏辽边境来，做的是捉奴训奴的营生。”

    “这是我新训的奴隶，给城里大人当沙袋用的。”

    陈清指了指宝山，满脸赔笑，往辽兵手里塞入一份沉甸甸的银两。

    银子这东西，在哪儿都是硬通货。

    “您多担待。”

    那辽人估摸手中的重量约有几十两重，又看了看宝山的体型，确实耐击打，便径直免了搜查将陈清等人放入城去。

    等到陈清长舒一口气，却听到辽人急促的呼喊。

    “站住！站住！”

    陈清回头，握紧手中寒刀，却见辽人送来两节红色布条。

    “在胳膊上绑好了，有了这布条，你就可以随意骑马、吃食、玩女人。”

    “夏人的女人有多水灵，你试试便知！我可是看你给了这么多供奉的面上特意告诉你的。”

    说到女人，那辽人面上的淫邪之色，让陈清胃中翻涌。

    待其走后，陈清扫视一圈，才更感受到城中荒凉，户户门窗紧逼，好像漏一丝缝隙，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这才理解为何那些辽人如此放松，城中无人，他们根本无需担心有人从中作梗。

    一旁的宝山则大舒口气，“咱们去哪？”

    他拿出一支冰冷的鹅腿塞入嘴里，方才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包袱，提心吊胆，害怕辽人跟他抢宝贝吃。

    “赌坊！”

    陈清淡淡回应。

    听雨轩的选人标准之一，便是心黑、手狠、贪婪。

    赌坊里最不缺这种人，在那里他应该能找到自己的目标，只要自己够贪、够狠就应该能得到听雨轩的入场券。

    在大夏，赌坊是完全合法并且受朝廷保护的，只要交够了银子，什么都好说。

    随便敲开一家房门付些银子，陈清便知晓了赌坊的方向。

    他并没有选择策马狂奔，他不想在大夏的土地上，行使辽人丑陋的权力。

    等到耳边嘈杂繁响，金碧辉煌的宫殿映入眼帘，陈清才停住脚。

    数十位舞女在门口身着轻纱，翩翩起舞，哪怕是城破家亡也依旧没阻挡她们噙着笑，在凛冽中舞动。

    高大门楣之上，挂着金色牌匾，上面阳刻三个大字：

    快活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