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疯狂
“红薯”出现在陈乐道的视线里。
那人类几乎无法承受的杂音,也变成了陈乐道知晓,并且可以顺利被耳膜接受的语言。
“乐道!到你了!”
“红薯”那边,那无边无沿的黑暗之中,传来了如朋友对谈般轻松的话语:“你要是也开不了锁,哔——gxbjsnh就得想办法让我们进去了!”
陈乐道不知道“红薯”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就在自己的某一条“手”里面,握着一枚骰子。
开锁?骰子?
是要我扔骰子,过判定,看看能不能打开这把锁?
但是,是什么锁?
还有,那个想办法的人是谁?那段恶心人的杂音,是一个名字吗?
纷纷扰扰的思绪冲击着陈乐道,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扔出那枚,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是真实存在的骰子。
因为他的大脑,还没准备好在短时间内,适应拥有十几只眼睛的事实。
简单来说就是,显卡烧了,游戏图像都显示不出来了。
不过,有一点陈乐道是可以确定的。
他的其中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一把枪。
虽然不知道这把枪是怎么进来这个幻觉里面的,但是如果荆兰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的陈乐道只需要朝自己脑门开上一枪,就可以脱离这个幻觉。
但是问题又来了,按照荆兰的说法,他只可以在其中一个幻觉中开枪,并且这样会导致另一个幻觉距离他“越来越近”。
先不说这个“越来越近”代表着什么,陈乐道他不敢赌,如果开枪之后不仅没办法离开幻觉,反而让另一个幻觉对这把枪有了“抗体”,那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吧……
陈乐道思考了一下,用全身的精力——真的是全身的精力,他第一次对人类的上肢运动有了实感。
虽然现在的他也已经说不上是人类了,不过体感上是没错的。
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算得上的自然界鬼斧神工的造物,也许很多人并不知道,人类活动一下手臂到底需要多么繁琐的步骤。
人如果想要活动一下手臂,那么他就需要由中央前回运动皮层发出传导束,然后经过白质,通过放射冠,再通过突触连接形成椎体束,之后伴随着通过中脑,脑桥,延髓,到达颈部前角细胞,通过神经元换元,发出运动神经根与感觉神经根,以及植物神经……
这一系列的程序,都只会发生在人类一个的念头之间。
有许多人认为人类有无限的可能性,因为他们觉得人类的大脑只开发了百分之十。
但这是错误的,因为人类大脑的大部分“算力”,都用来执行这些用来人类维持生存的程序了。
人体,很奇妙吧?
而现在,陈乐道就必须要面对一个问题,他失去了这种在“潜意识”中运行程序的能力——因为现在的他,现在身处幻觉之中的他,连人都不是。
也就说,他必须要依靠着自己的思维,去从头过一遍这个程序。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相反,光是发起“扔骰子”这个命令,就已经足够让陈乐道身心俱疲了。
这种感觉不好形容,有点类似于鬼压床的情况下,你觉得自己睁开眼睛,并且抬起来了手臂,但结果就是你压根就没动过一样。
就是指令发出去了,大脑也反馈给你程序完美运行的错觉,但现实里你的身体压根不鸟你一样。
说简单点,可能就是意识和身体之间的延迟过高;再形象点,那就是意识和身体离婚了,各过各的。
反正陈乐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投出那枚骰子。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投出去的,就是拼了命地对自己的手臂说:你动啊!你快动啊!
“哇!20,直接大成功!”
陈乐道现在处于显卡烧毁的状态,眼睛太多导致大脑没办法处理那么多的图像,从而就没办法看清楚自己扔出去的骰子是丢出了几点。
不过从“红薯”那边传来的声音,还是让陈乐道感觉到松了一口气。
原来我刚丢的是20面骰子啊?
1D20大成功,是说我开锁技巧点数本来就不低?还是说我本身就没开锁技能?
但是陈乐道来不及细思了,因为就在下一刻,“红薯”那边传来的声音再次变成了尖锐刺耳,甚至于震耳欲聋,穿云裂石的噪音了。
接着,黑暗的景色再次切换——切换回了一双眼睛就能看完的环境。
“我变回人了?”
这是陈乐道回神过后的第一句话。
“荆兰?!你人呢?!”
这是他回过神来,用惊恐的语气说出的第二句话。
荆兰不见了,他原本握着荆兰的手掌,现在变成了一把枪。
黑暗中没有一星半点的灯光,陈乐道就像个夜盲症患者一样,近乎于彻底失去视力。
黑暗中,陈乐道握紧了枪械,也握紧了那根铁棍。
这两样东西,是最能给他安全感的东西。
“飒——萨——沙——杀——”
好像是一个哮喘病患者,在陈乐道的耳边不听地重复着“sa”或者是“sha”的这个音节。
左耳?右耳?
陈乐道无法判断。
他慢慢挪动自己手中的铁棍,尽可能地保持着一个可以随时随地向自己身体各个方位出击的动作。
枪械的扳机被他的手指死死扣住,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第一时间开枪。
“荆兰?你在哪?”
陈乐道慢慢地迈开脚步,同时用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声音呼唤着荆兰。
这里应该还是楼道的交接处,是平地,并且没有那种失了方向的感觉。
也正因为陈乐道判断自己在楼道交接处,所以他不敢再迈第二步了——因为这里不大,再往外走一步就贴墙壁了。
而墙壁上,到处都是那些人头藤蔓。
陈乐道不敢去想自己刚才上楼时,按照荆兰的话挥舞铁棍,是否有打烂过那些脑袋。
他希望没有。
就好像他已经不再愿意去踩死蟑螂一样,不是他大发慈悲,菩萨心肠,而是一种洁癖。
这种不知道源头在哪的洁癖令陈乐道完全不愿意触碰那些人头。
哪怕是铁棍碰到它们,都让陈乐道觉得自己会起鸡皮疙瘩。
“萨——杀!”
突然,一股凉气从陈乐道的耳旁吹了过来。
这个时候就别管洁癖不洁癖了,陈乐道想都没多想,直接反手抡起铁棍直接撩了上去。
那是和楼道里挥舞铁棍时同样的触感——那是腐烂的肉块。
“萨——杀!”
再一次,从陈乐道另一边的耳朵上响起了声音。
凉意随之而来。
回身一棍过去,陈乐道却惊讶地发现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萨——杀!”
耳垂传来一种被牙齿研磨的感觉,甚至还有被舌头,被唾液“按摩”的触感。
陈乐道浑身打了个寒颤,二话不说又是回身挥舞铁棍。
还是挥空了。
而且,这时,另一边的耳朵,刚刚“解除危险”的耳朵,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触感!
“嘶——嘶——”
“略——略——”
那“sa”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人吮吸着,甚至拿舌头舔耳朵的,极其恶心的声音。
那声音生怕陈乐道听不见一样,故意弄得很大声,把黏着唾液的舌头,运动时发出的声音弄得在整个楼道都回荡着,余音绕梁了属于是。
“踏马的!恶不恶心啊!”
陈乐道感受着那诡异,恶心的触感,终于忍无可忍,拿起手枪对准自己的耳边就是——
“砰!”
枪声响起,也就是在那一枪发出的火光中,陈乐道瞥到了自己的耳边——
那已经不是藤蔓了!而是那些人头们用蜈蚣一样的形态,从墙壁上延伸出来,最后靠在自己肩膀上!
而且,枪火过后,陈乐道发现它们还在那里蠕动!
它们好像快要把自己的两只耳朵整块吞进去了!
“砰砰砰!”
连续的开火,依然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让它们舔得更起劲!吞得更大声了!
看到枪械不再管用的陈乐道心一横,咬着牙就要往楼梯下面跳。
正当他想要付诸行动的刹那,光明驱赶了一切。
突如其来的光明。
就好像一秒60帧的画面,在第25帧之前都是纯黑的,然后在26帧突然变成纯白了一样。
没有任何过渡,没有任何前兆,就是很突然,很突兀地变成了白天。
人头不见了,留下来的是拥有斑驳岁月痕迹的泛黄墙壁。
声音不见了,陈乐道只能听见自己气喘如牛的呼吸声。
“你还好吧?”
荆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原本陈乐道是愤怒的,他想知道为什么你离得这么近,为什么刚才不回应我。
但是,当他气冲冲地扭过头来时,却发现荆兰的白大褂上,有一处刺眼的猩红。
如果陈乐道眼没瞎,那他应该能看出那是枪伤;如果他没有健忘症,那他应该还记得,刚才他来过枪。
“这……这踏,踏马的到底怎么回事?”
荆兰捂着自己肩膀处的伤口,摇了摇头:“白光里不安全,先去我家再说!至少那里还有医疗箱。”
白光不安全?
陈乐道心里又多了一个疑问,不过现在他都满头???了,也不在乎多一个?做气氛组了。
扶着荆兰一路往上冲,陈乐道惊讶地发现,在白光里,楼梯的方向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