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城烈仰头站在杨三金家的院子里，望着天上的点点寒星。

    “最近一连已经送走几个人了？斩刀山口的胡奶奶、上头壕里的李老光棍，算上这个老杨家的兄弟，已经三个了，人死死一片啊！胡奶奶和李老光棍那都年纪到了，这老杨家兄弟才四十出头哇！可惜.....”武城烈心里嘀咕着，顺带掏出一根纸烟点燃抽了起来。

    “武师傅，该领羊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出来喊武城烈了。

    “哦！这就来。”武城烈扔掉抽了一半的烟，转头进屋。

    在转头的一瞬间，他隐约听到有鬼鸮在叫唤。

    领羊，是斩刀山平原丧葬仪式上的一项传统风俗，在亡者的灵堂前举行，是为亡者的孝子贤孙们为其献牲。一般在夜深人静时举行：亡者家出一头大公羊，由领养主持人安排牵羊人拉到灵堂前站定，孝子及族人亲朋们将公羊围拢起来，然后向其倾诉对亡者的未尽之言，比如说以后会照顾亡者的孩子、会帮忙完成亡者遗愿等等，总之都是为了让亡者不必牵挂、安心的走。孝子族人们的未尽之言说完之后，便告求公羊抖动全身，若公羊抖动全身，视为亡者认领成功。若公羊不为所动，则继续哀告。

    “长子都还没回来，这领羊怕是有点早了。”武城烈对蹲在灵堂前的杨三金说。

    “谁知道那小子啥时候才回来，没关系，不等他了。”杨三金回应道。

    这老小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儿子死了，他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他自始至终都稳如泰山，没有崩溃之色。

    “行，杨叔。”武城烈干脆的答道，毕竟这是人家的事，不好再瞎指点。

    那头健壮的大公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拉扯进门了，靠近灵堂之后，众人火速将其团团围住，公羊见生，咆哮起来。杨三金瞪了大公羊一眼，开始言语：“你这好好的走，不要有啥牵挂咧，家里都好着呢，一切有我呢.....”

    杨三金还未说完，公羊就开始冲撞牵羊人。牵羊人很是无奈，但又不敢还手。

    “可能是记挂儿子呢。”一位老者提醒道。

    “少猛这就回来了，他这回回来我就不让他再出去乱跑了。”杨三金道。

    公羊还在不停地冲撞，从胸腔深处发出“咩、咩、咩”的凄惨叫声，那声音即刻在屋子里产生回声，一时间仿佛好几头羊在叫唤。公羊嘴里呼出来的气吹的灵堂前的蜡烛不停地摇曳，映在墙上的各个人影也开始不停地摆动，屋子里瞬间产生一种凌乱浑浊的气息。

    武城烈又听到鬼鸮在叫。“咯咯咯咯咯”，那声音很近，可能就在院子里。

    “狗日的。”武城烈骂道，然后火速点燃一卷黄纸，掀开门帘，抛了出去。

    鬼鸮见火，立马逃了。

    继续领羊。

    “你还有啥牵挂的么？有我在，有少猛在，你还不放心么？.....”杨三金对着公羊继续说着。

    公羊还是不听使唤，继续嚎叫着，冲撞着。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不行。”武城烈心想。他拿过一瓶白酒，猛灌一口，然后对准公羊头将酒水全部喷了出来。嘴里大喝一声：“开毛大领。”

    公羊被突如其来的酒水喷的连连后退，而后安静了下来，但依然不肯抖动全身，哪怕是头上、脸上的酒水也没能让它感到不舒服，任凭酒水顺着脸颊滑落掉地。

    杨三金见状，不耐烦了，站起来踹了公羊一脚。

    这一脚可不得了，公羊受到攻击，立马咆哮着上蹿下跳，牵羊人已经拿捏不住了，顺势丢开了绳索，公羊转了一圈，挤开人群，冲出门去了。

    众人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可那公羊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那只鬼鸮又回来了，这次不知藏在什么地方，又发出“咯咯咯”的怪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