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顾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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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连环夺命针(十三)

    太常老爷的官运其实也不算十分通畅,芨芨营营大半生,也只不过混了个正四品太常寺卿的官职,结果又因丁忧三年,这太常寺卿的官缺早已被人递补。

    满打满算熬过了二十七个月,待吏部审核过后,还要等其他职位有没有空缺方能候补上。

    在官场混迹了大半辈子的朱贵,又怎么甘愿和他人一起坐冷板凳等待补缺?要知道,有的人等到死都没能补上官位。

    朱贵使尽了浑身的解数,用银子打通了各路关节,让人向圣上再三举荐,这才讨得一个为太后娘娘主持华诞之仪的美差。

    只要他卖力气将太后华诞做到极致,讨得太后娘娘欢心,这往后的官职升迁自然不在话下。

    而且,花的是朝廷的银子,这其中更有那数不清的油水可捞。

    很显然,有人得到也必然有人失去,这便是“挡了别人的道“之意。

    他想,进了京上了朝便有了皇上的庇佑,并且以他的人脉关系,料谁也不敢轻易动他。

    因此,无论朱丁如何劝阻,他还是固执已见,决定进京。

    朱丁除了吩咐家丁加强防范之外,别无他法。

    直到昨天夜半三更,蒙面人再次潜入朱府,递给他那枚绿玉扳指。

    “杀了他,保你自己以及朱府数十条人命,你自己掂量掂量。”

    蒙面人声音沉闷,也不多废话,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朱丁守着月亮想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他做好了决定——杀。

    “并非老奴贪生怕死,实在是,以老爷一条性命换朱府数十条性命安生,怎么算都值。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朱丁说得大义凛然。

    陆县令张着嘴半晌未合拢,沉默。

    太常夫人垂着老泪,沉默。

    朱元宝收了要飞踹过去的脚,看着朱丁,亦沉默不语。

    “可是,你杀你家老爷也就是了,为什么要杀我家巧儿?”

    里正于沉默之中突然爆发,质问朱丁,唐旺又一拳砸在他的嘴上,一颗板牙飞了出去。

    “是啊,为什么?”

    这也正是众人的疑惑,巧儿姑娘又不挡谁的道,哪家姑娘想嫁太常老爷,随她嫁便是,反正朱府也不嫌娘子多,太常老爷更是多多益善,何至于要杀她?

    朱丁挣扎着爬去拾回他的板牙在身上擦了擦,小心冀冀地藏了起来,那情形连陆县令都不忍直视。

    枫叶镇有一个风俗,牙,与父母及主人家的福寿戚戚相关,但凡掉了一颗牙,便要收好藏好,以免坏了主人家的运道。

    但朱丁拾牙所表现的那份虔诚,在此刻显得十分可笑又可悲。

    那张满是血污的嘴一张一翕:“我没杀巧儿。蒙面人只让杀老爷。”

    “蒙面人?什么样的蒙面人?”顾不全听了半晌,只有“蒙面人”三字触到她的神经,追着朱丁问。

    朱丁摇头:“不知,他两次出现都是裹着一身黑斗篷,还用黑布蒙着面,实在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顾不全心头又是一凛。

    斗篷人是官场中人?此斗篷人是彼斗篷人吗?

    下意识地四下里张望了两回,还是没有见到斗篷人的身影。

    朱府的家财田产是其他几家的数倍,依照斗篷人先前的作派,不是早该现身来讨银子了吗?

    “除了斗篷,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什么蒙面人斗篷人的?他一个下人,至于和官场扯上瓜葛么?只不过是为自己杀人害命寻个心安理得的借口罢了。”

    顾不全还未来得及细问斗篷人的详情,就已被陆县令一声喝令打断。

    “现人犯已招供,两位老人家也乏了,下去歇了吧,本官该押解人犯回衙了。”

    “不然。”谁承想老妪却不肯买县太爷的账,“老身倒觉得,他说的有理,他的背后必定有人指使,否则一个随侍主人家数十年的老奴才,既没有深仇大恨,又不谋夺家财,却干出杀害主人的勾当?没道理嘛。”

    “这……”陆县令犹豫之间,朱丁就已被老翁拽着衣领子提了起来逼问,“说,幕后指使之人究竟是谁?”

    “就是蒙面人,我实在不知是谁。”朱丁弱弱地答道。

    而众人一片惊疑之声。

    这老翁来时又咳又喘老态龙钟的,竟然一只手将朱丁拎起来了?

    陆县令又拿过一个筷托子来想砸,想了想还是放下了,这多半会功夫已经砸坏了好几个,怕朱家人找他赔。

    “呃、小黑……”老妪皱着眉头,老翁醒悟过来,赶紧放下朱丁,又捂着胸口假装咳嗽起来。

    这黑白无常原本就是才为了抢在凌岸和顾不全之前查出真凶,从而得到尊上的赏赐,这才乔装成老翁老妪前来朱府大院的,但朱丁的供述让他们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在他们看来,朱丁幕后之人,必定与和他们抢理命生意的那股势力有关,如果能顺道查出来,必定能得到尊上更多的报酬,也许还能得到阎王爷的赏识。

    对于黑白无常来说,这是挑战,也是诱惑。

    只是,眼下朱丁仅仅承认受蒙面的胁迫,为了朱府众多人的性命着想,不得已杀害了太常老爷,但对于蒙面人的具体情形,却是死咬着口只字未露。

    看来想要撬开朱丁的嘴,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罢了罢了,此等冥顽不灵之人,不必与他费劲。太爷,您还是早早将他押回县衙去吧。待到了县衙的公堂上,十八般武艺随手一招呼,还怕他不老实招了吗?”

    老妪在大口喘气的空隙间,朝着老翁递了个眼神,老翁立即心领神会,主要是当着众人的面,他们不好对朱丁下狠手呐。

    陆县令正中下怀,长吁了一口气。

    “可算是审完了,天也快黑了,将人犯押回县衙吧。”陆县令站起身来,吩咐陆羊等人将朱丁捆上押走。

    “慢。”顾不全与凌岸异口同声,又同时停了下来,相互看了一眼。

    “你们俩又怎么啦?”陆县令眉头一皱甚是不悦,这一天下来可把他折腾坏了,两老的刚刚消停,这俩小的又接着找事。

    “哦,本官差点忘了。”陆县令一拍脑袋,“傻蛋与棺材女在本官被人构陷之时,能够极力为本官查找线索翻案,本官感激不尽,待本官回到县衙,再派人送上谢银十两,以表诚意。”

    又对老翁老妪道,“黑白两位老人家指认真凶有功,本官也一并赏银十两,望勿推辞。”

    老翁与老妪相视一眼,笑而不语。

    十两银子,怎比得了尊上允诺的十年寿命?十两银子,九牛一毛而已。

    顾不全与凌岸则齐齐摇头。

    “怎么,嫌银子少?”陆县令已是相当不耐烦了,“本官俸禄少,再多的也给不起了。”

    “不。”顾不全与凌岸仍旧摇头,指着朱丁齐声道,“凶手不是他。”

    “不是他?”陆县令一脸错愕。

    老翁老妪正自鸣得意之时,笑容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