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顾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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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竹蓝巧打水(三)

    枫叶镇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人们都挤在朱府门前等着一场豪赌开张。

    而此刻,顾不全还在棺材铺里,捧着一碗青蛙卵又揉又磨的,这是她和凌岸劳神一夜的收获。

    青蛙卵子已经被搅磨得清亮透明,摊开来薄如蝉翼,但她兀自不满意,看了看,继续揉。

    凌岸则倚着棺材板,和孙小空玩得正起劲。

    花摇铃闯了进来:“傻蛋,你果然在这里,快跟我走,这破棺材铺马上就要被人拆了。顾不全,我劝你也出去躲一躲,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一边喊一边伸手拽,凌岸却稳坐如松,两眼看着顾不全手里的活计。

    花摇铃急了:“傻蛋,我的话你都不听?”

    顾不全手未停,头未抬,只淡然笑笑:“我为何要躲?”

    “我们班主已经设上了赌局,现在买你输赢的人几乎是各半,你要是不去,买你赢的那一半就直接赔本,别说拆了你的棺材铺,就是活活打死你也是可能的。”

    花摇铃斜乜着顾不全:“到时候,你可就和巧儿一起喂野狗了。”

    顾不全这才抬眼瞧着花摇铃:“咦,摇铃姑娘什么时候对本姑娘这么关切了?”

    花摇铃怔了怔,凤眉一挑:“关什么切?我是怕你带累了傻蛋。他是有两下拳脚功夫,可是那么多人他也未必应付得过来。”

    “这倒是个大实话,但是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一定会输呢?”

    顾不全呵呵呵地笑,“看在咱们俩从小到大斗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给你个忠告,把宝押在我身上,不亏,还赚。”

    说着将双指一拈,青蛙卵子黏稠适度,点了点头,道声,“成了。”

    招呼了一声孙小空,扭头便走。

    凌岸二话不说,紧随其后。

    花摇铃一头雾水,想了想,也跟着奔出了棺材铺。

    当顾不全三人到达朱府门前时,辰时的钟声刚刚敲响。

    里正将已经拟好的棺材铺转让书在顾不全面前扬了扬,一脸得意相,适才他也买了自己赢,这就好比躺着赚个盆满钵满,打心眼里觉得巧儿死得值。

    顾不全瞥了一眼转让书,那上头受让方里正、保人张大善人与吴耆老都已经拟好,就等着顾不全签字画押了。

    她笑了笑,提着竹蓝在众人面前兜了一圈。

    “让我先数一数,这竹篮有多少个洞?”

    竹篮不大,半指宽的藤条编得方方正正,横十竖十外加三寸高,顾不全一边数着洞一边将手在竹篮子里使劲扒拉,将青蛙卵子抹得又匀又平。

    “别再磨蹭了,打水吧。”里正不耐烦地催促。

    “我与张大善人商量好了,为公平起见,允许你打三次水。”吴耆老说道。

    “等一等。”花摇铃怀揣着这些年悄悄攒下来的体己钱,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将宝押在了里正身上。

    顾不全遗憾地冲着花摇铃摇了摇头,道声:“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不再多费口舌,提篮入缸。

    一提水泼在棺材头。

    二提水倒在棺材尾。

    三提水又在众人面前兜了一圈之后,方才转身悄然将青蛙卵子一揭,藏进了袖袋里,一篮子水哗啦啦恰恰好倾泻在里正的鞋子上。

    里正不甘心,一把夺过竹篮往水缸里打水,一提,妥妥的一场空。

    屋顶上的黑白无常眼珠子都瞪圆了,直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斗篷人则若有所思,一言不发便匆匆而去。

    “阎王爷显灵了。”

    众人由目瞪口呆到群情沸腾。

    紧接着赢家笑输家嚎一片混乱,不仅庄家齐刘海血本无归,里正父子俩不仅拿不到顾不全的银子和铺子,还赔了一大笔赌资,气得跺脚拂袖而去。

    花摇铃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全完了。”

    只有张大善人的管家喜不自胜。

    “多亏老爷精明,两边各押一半宝,折算下来还赚了一大笔。这不,奴才跟着您也小赚了一些银子哈哈哈。”

    张大善人捋着下巴上一撮短须眯眯笑,抚摸着阿欢的头,大摇大摆地走了。

    “跟我斗?也不想想我师父是谁!”

    顾不全撅着嘴嘀咕了一句,慢悠悠地将银子通通收回到竹篮里,那个嘚瑟劲,就别提有多欠收拾了。

    早在顾不全的童年时期,师父就教她玩过各种有趣的“法术”,这竹篮打水的把戏便是其中之一。

    当时她总觉得师父好神奇,说透了,也就是利用青蛙卵子搅和成的透明胶状物质,将竹篮糊住罢了。

    重要的是手速要快,以免被人看出破绽,数一数竹篮有几个洞,就是最好的障眼法。

    顾不全的速度已经能够练到避过师父的火眼金睛的程度。

    但她的得意劲很快就被汹涌而来的人群吓得荡然无存,赢了的人们兴高采烈,输红了眼的赌徒们将“霉运”归咎于她,而他们的家人更是将顾不全视为妖孽。

    “这是妖法,是咱枫叶镇的祸害。打这妖女,扒她的皮。”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赌徒的家人们朝着顾不全蜂拥而来。

    她捂着一竹篮银子想开溜已是来不及,横冲直撞也冲不出包围圈。

    凌岸一时不知所措,以他的功夫打退他们并不在话下,但此刻他面对着的都是老弱妇孺,他不能朝他们拳打脚踢。

    无奈之下只得一把抱住顾不全,将她护在身下,任由那些妇孺的拳脚打在自己身上。

    “扔银子,快。”

    听到顾不全的叫唤声,凌岸伸手就从竹篮里抓了一把碎银子往外扔。

    妇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凌岸又紧接着扔了第二把银子。

    “捡银子啰。”

    有人高喊一声,妇人们再也顾不上顾不全,一哄而上争抢银子去了。

    凌岸还想扔第三把银子,被顾不全按住了:“你倒是给我留点呀。”

    爬起来拉着凌岸就跑。

    一直跑到海岸边,方才停下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指着竹篮里剩下的唯一的一锭银子哈哈大笑。

    “谢谢你,又替我挨了一顿打。”

    笑过了,她望着他,这句话是打心底里往外迸的。

    他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摸着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额头,咧开了嘴嘿嘿嘿地笑。

    她与他肩并肩坐在礁石上,眺望着无际的大海。

    顾不全说:“午后必有一场暴风雨。”

    “为什么?”凌岸甚是疑惑。

    此时天空晴朗,海面平静,海浪缓缓拍打着沙滩,一点也看不出暴风雨即将来临的迹象。

    “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平静的海面下时常暗藏汹涌,越是宁静越是不可掉以轻心。就象……”

    她有些忧虑地说,“我感觉枫叶镇有点象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

    凌岸若有所思,目光渐渐地变得迷茫,神情恍惚,仿佛置身于汹涌的波涛中沉沉浮浮,飘散的桃花辦中一张祝融面具若隐若现。

    他感到头疼痛欲裂,挥舞着双手。

    “傻蛋,傻蛋。”

    听到顾不全的呼唤,他惊醒过来,看到她沐浴在阳光中的面庞,渐渐地平静下来。

    “你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吗?”

    “嗯。”他沮丧地点点头。

    “没关系,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她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我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师父说他在棺材铺门前捡到我的,我冲着他笑,他头脑一热就留下了我,还把我养大。”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家孩子,还不是好好地长大了?”

    “嗯。”他又点了点头,悄悄抬眼看她的脸,明净、透亮、无瑕。

    “果然躲在这里。”花摇铃平地里一声怒吼,将两人吓了一跳,直接从礁石上滚落到沙地里。

    “顾不全,你赔我银子!”

    花摇铃将自己的体己钱都输光了,适才散的银子又一个都没抢到,迁怒于顾不全,叉着腰叫骂不已。

    凌岸将竹篮里仅剩下的那一枚银子递到了她手里,她还没来得及笑逐颜开,就被顾不全抢了回去。

    “我的。”顾不全霸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