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什么人？”

    易大人厉声喝问，妇人“咚”地一声坐倒在地。

    这时阿水等一般捕快涌进停尸房来，见到那妇人皆目瞪口呆。

    “这、这、不是张大嫂子吗？”

    妇人懊丧地垂下了头。

    “来人呀，速速缉拿张捕头，别让他跑了。”

    “我来了，大人您就别忙乎啦。”

    易大人话音刚落，张捕头就自己走了进来，将妇人扶了起来。

    妇人哭着埋怨道：“孩子他爹，你不跑还来这里做甚？”

    “孩子他娘在此，我又能跑哪里去？”张捕头红了眼睛。

    夫妻二人抱头哭泣。

    张捕头抹了一把眼泪，对易大人道：“事已至此，我夫妻二人认栽。只是，这事儿因我而起，还求大人别难为我孩儿他娘。”

    “孩子他爹，你别说了，都是因为我贪心，为了大美罗敷丸，闯出这么大的祸来。”

    张大嫂哭着跪倒在易大人面前：“求大人开恩，这事和孩子他爹没关系，人都是我杀的，我服罪便是。”

    顾不全上前去抓住张大嫂的手看了看，不约而同地，凌岸亦拽住了张捕头的手。

    两人一样，因为常年捣芝麻揉面做饼，指甲缝里都透着挥之不去的芝麻香。

    她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她已经不会再傻傻地管这叫做心有灵犀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切的根源，皆因大美罗敷丸而起。

    大美罗敷丸的名气，在青州府可谓家喻户晓，甚至享誉京城，达官贵戚小姐纷纷慕名而来。

    它出自一家专卖胭脂水粉的庄号，名唤罗敷颜庄，庄主名叫钱云来。

    一盒售价为一百八十两文银的大美罗敷丸，由钱庄主根据百年传家的养颜秘方亲自调制而成，每月限定只售一百盒，多一盒也不卖，为的是保证其质纯效正。

    价高，量少，普通人家的女子只有望洋兴叹的份，而那些富贵人家的佳丽小姐也并不是人人都能买得到，往往都要拿着银子排队等上好几月方能得偿所愿。

    而且每人每次只限购一盒，想多买的，对不起，重新再排队去。

    由于数月来连续出现的三起毁容女尸案都牵涉到大美罗敷丸，府衙自然是要派人前往罗敷颜庄去查访的，张捕头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虽然没查出什么名堂来，但是见识到了令万千佳丽们心心念念的大美罗敷丸。

    假职务之便，张捕头带了一盒回家送给他孩子的娘。

    张大嫂一瞧，紫檀木的盒子，锦缎衬底，三颗黑不溜啾滋滋冒油的药丸子，与自家做的芝麻糖是何等的相似。

    “咱也弄个锦盒，装上自家的芝麻糖，也能卖一百八十两。”

    夫妻间一句玩笑话，勾起了一个发财梦，制售假罗敷丸的计划应运而生。

    之所以选中竹尖儿与他们合伙，是因为他没有固定的门店，走街串巷有利于售卖假货，也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张捕头是个聪明人，也不多卖，每个月仅十盒，一盒六十两。

    张捕头让竹尖儿放出风去，说钱庄主每月实际上不止调制一百盒，多出来的就是给自家娘子小妾们使用的，他的一个远房表姐就嫁与钱庄主为妾，偷偷拿出来卖了攒点体己。

    谎言不可考据，但东西摆在那里，价格也比颜庄里卖得便宜得多，重要的是，颜庄那边买不到啊。

    那些拿着银子排队都买不到货的富家小姐佳丽们，还有那些家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姐们，如何不心动？

    张捕头一家与竹尖儿可算是含着眼泪狠赚了一笔，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往自家口袋里流，贪婪之心越发不可收拾。

    可惜，这样的好事在那一天紫衣女子的出现戛然而止。

    罗敷颜庄的势力强大，市面上出现了假货，怎能不引起颜庄的注意？势必要派出人手彻查。

    紫衣女子便是有备而来，她是顺着竹尖儿的线索，找到了制假罗敷丸的张捕头家的。

    她拿着从竹尖儿那买的假罗敷丸，又拿着张大嫂制的芝麻丸看了又看，扬言说要去报官，不仅要他们赔个倾家荡产，还要他们将牢底坐穿。

    张大嫂一下子懵了，直到女子走出大门才醒过神来，追出去时只见紫衣女子刚刚拐进一条小巷子。

    那是一条僻静的巷子，大都是人家后门朝向，平日咸少人走动。

    张大嫂追上去想将假罗敷丸夺回来，谁知道女子竟大声喊叫起来，她又急又怕，一只手掐住女子的脖子想让她安静下来，结果一用劲便将那女子掐死了。

    等到张捕头回来听张大嫂那么一说，顿时傻了眼，想起之前三起未破的毁容女尸案，便狠下心来依葫芦画瓢，将紫衣女子的脸也毁了个稀烂。

    这还不够，女子死在张捕头家附近，必定引起怀疑，因此张捕头决定将尸体抛远一些。。

    竹尖儿的货担是抛尸的最好工具，将女尸塞在箩筐里挑去城外，根本没有人会怀疑。

    只是他原本是嘱咐竹尖儿将女尸抛到溪涧里的，可竹尖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路挑着女尸心里直打哆嗦，到了溪岸自个儿就摔了一跤，尸体从箩筐里跌了出来，他害怕被人看见，便收拾了货担狂奔回到城中。

    陈楚之算是赶巧了。

    因为易大人急于破案，竹尖儿想要赏银，张捕头想找替罪羊，陈楚之就是一条非要自己往死网里钻的鱼。

    这也是因为他自己脑子不开窍，死活不肯说出上半夜去了哪里，所以，也是该当他倒霉了。

    至于那紫色绢帕，是紫衣女子在张捕头家与张大嫂理论的时候，遗落在那里的，后来也是张捕头放进陈楚之的书蒌子里，又假装搜寻出来的。

    令张捕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陈楚之已下到了死牢，案子本已是板板钉钉的了，却半路杀出个济王府的小高公公来，非要指名让傻蛋前来查案不可。

    原以为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低估了对手。

    傻蛋名傻人却不傻，他身边的顾不全更是聪慧过人，很快就查到了竹尖儿头上，一旦竹尖儿被拿获，事情就完全败露了。

    张捕头只有再一次铤而走险。

    他很清楚竹尖儿常去的就是街尾那家赌场，于是让傻蛋领着弟兄们去了街头，自己只带着年轻没有经验的阿水去街尾。

    他们在后巷子里看到竹尖儿的时候，他的确还是活着的，也就是在那一霎那，死在张捕头的“大力金刚指”之下，而阿水丝毫没有觉察。

    做完这一切，他很安心地回家与张大嫂一起揉芝麻面做饼子。

    按照他的算计，到时候拿那些殴打竹尖儿的赌徒们顶罪，这事儿便妥当了。

    没想到一早到府衙，便听到竹尖儿“死而复生”一事，这令他惶惶不安，只要竹尖儿醒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那就只能让他再死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