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顾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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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落雁坡血案(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是繁华的青州府与远在天边的枫叶镇唯一的共同之处,打更的梆子声声敲碎顾不全的心。

    她与花摇铃相对无言,默默守着床上的昏迷不醒的人。

    那日受了钱庄主凌厉的一掌,凌岸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刚从小高公公那里得来的五十两赏银用于延医请药已经所剩无几,花摇铃捏着空荡荡的银袋子直唉声叹气。

    “还以为能靠他赚几两银子花花,却不想都搭进去了。顾不全,十两一才小片的灵芝,十五两小半根的人参你也舍得买,敢情不是花你自己的银子。现在你倒是说说看,还有什么办法让傻蛋活过来?”

    “顾不全,你就是个害人精。”

    任凭花摇铃骂不绝口,顾不全皆沉默以对,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凌岸。

    若不是他为她挡住那致命的一掌,她恐怕早就呜呼哀哉了。

    店家闯了进来,不见素日里不离手的算盘,身后却多了几位壮汉,二话不说就要将凌岸抬到柴房去。

    “黑心店家,不就是怕人死在你店里吗?”花摇铃呼地起身叉腰骂人。

    店家冷笑:“说的不错。这些日子几位白吃白住我都认了,但是人死在屋里,叫我往后如何开店营生?柴房暂且搁一晚已是念及几位的难处了。”

    又对顾不全道:“奉劝姑娘一句,手里若还有几个银子的话,趁早去买一口棺材,别都糟践了。”

    “别碰他。”顾不全黑着脸冲那几名壮汉道。

    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只见她整了整衣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凌岸背在了身上,把花摇铃惊得目瞪口呆。

    “别愣着,扶一把。”

    “呃、哦。”听到顾不全喘着粗气有些打颤的声音,花摇铃方才醒过神来。

    此时客栈中的客人们都围拢来,眼睁睁看着娇小玲珑的顾不全背着人高马大的凌岸,一步一挪艰难地前行,急得孙小空抓耳挠腮上蹿下跳的。

    下楼的时候腿上一软,顾不全咬着牙拼尽全力撑住了扶手,这才没与凌岸一道滚下楼去。

    “你这是何必?傻蛋就是个傻大个而已,又不是王爷啥的高贵之人,几个粗汉扛着他去柴房吹口气的事。”

    花摇铃一路扶着,嘴里却喋喋不休。

    顾不全好不容易将凌岸背至柴房安顿下来,这才歇了口气,双目盯住了花摇铃。

    “他已命悬一线,那些人粗手粗脚碰坏了他怎么办?我不管傻蛋是谁,一个人高不高贵不看衣裳,得看他的心。你愿意搭把手照顾他也罢,不想帮忙就一边儿去,闭上你的嘴。”

    花摇铃气鼓鼓走到一旁,嘴里嘀咕着:“人心谁看得见?我就看衣裳。”

    忽地想起从凌岸身上扯下的那块布,莫非他真是贵人?顾不全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即便是个贵人,这都快要死了,又有何用?

    “姑娘。”一位住店的好心婆婆送了些水过来,告诉顾不全,“听说京城有个尚书堂,坐堂的玉大夫医术精湛妙手回春,而且为人极是慷慨,但凡有难处的病人,他是分文不取。姑娘要不去京城试试,或许这小哥还有的救?”

    婆婆说罢,叹着气摇着头走了,顾不全还站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花摇铃瞅准了机会,蹑手蹑脚想开溜,她才不想跟着住一夜柴房呐。

    “站住。”顾不全一声吼,花摇铃浑身一颤,停了下来。

    “你在这里守着傻蛋,我去去就来。”

    花摇铃问道:“大黑天的,你去哪里?”

    “棺材铺。”顾不全掂了掂剩下的几十枚铜板子。

    “什么,你还真的去傻蛋买棺材?他、他还没断气呐。”

    不待花摇铃的惊呼声落地,顾不全早已经奔出了柴房。

    花摇铃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跺跺脚留下了。

    夜风呼呼地地刮着柴房的屋顶哗啦啦响,花摇铃蜷着身子守着奄奄一息的凌岸,愈想愈害怕,愈想愈不甘。

    “顾不全不会是骗我的吧?把我搁这守着个快死的人,自己回屋睡大觉去了,哼,我也走。”

    她看着无知无觉的凌岸说道:“傻蛋,你别怪我,去了那边也别记着我啊,要记就记住顾不全,是她丢下你不管的。你做了鬼就去找她,反正她卖棺材的,跟黑白无常是亲戚,不怕鬼。”

    一眼瞅见孙小空,朝着它招手,孙小空立即警觉地捂紧了顾不全的包袱跳到一旁。

    “哧。”花摇铃嗤了一鼻子,“谁稀罕。”

    一脚踏出了柴房,堪堪与顾不全撞了个满怀。

    门前赫然停着一辆板车。

    “运棺材的板车最结实了。”顾不全道。

    花摇铃目瞪口呆,板车看上去的确非常结实,也不知道顾不全使了什么手段从棺材铺巧取豪夺来的?

    “呃那什么,要板车何用?给傻蛋当棺材它也没盖呀。”

    “当什么棺材?上京城尚书堂去。”顾不全白了花摇铃一眼,“别愣着,帮忙。”

    花摇铃兀自愣神,好家伙,一辆板车拖着傻蛋上京城?

    “没错,连夜走,我打听过了,有条小道去京城最多两天功夫,越早到尚书堂,傻蛋活命的希望就越大。你走不走随意,但要想清楚,花魁的结局不仅有易夫人,还有落葵和织春。”

    花摇铃换颜不成差点丢了性命,还欠了刘妈妈一大笔银两,她得为抚梅苑招揽客人还债,之后的日子可就难说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花摇铃撇了撇嘴,帮着顾不全小心翼翼将凌岸挪到了板车上。

    顾不全在前拉着板车,花摇铃在后面推着,孙小空前后蹦达,一路艰难跋涉前行。

    青州府离京城不远,官道三天,小道两日。

    但顾不全还是低估了小道的难度,尤其是拉着板车上坡。

    因为花摇铃的力气不足以抵住板车,不可避免车上的人往下滑。

    “我说走官道吧,你非要赶小道,前不着村后着店不说,这也快不了多少呀。”花摇铃抱怨道。

    顾不全没有说话,咬了咬牙跪了下来,拉起板车一膝一膝往前挪。

    这是唯一的办法,跪下膝行方可保持平衡。

    花摇铃问道:“顾不全,你到底图啥?”

    顾不全想了半晌才答道:“他欠我玉佩,得替我打三百口棺材,死了,我找谁赔去?”

    “不是二百口吗?”

    顾不全冷哼了一声:“加上利息。”

    花摇铃张口结舌,望着顾不全埋头膝行的背影,一时无法断定,她是真的只想要棺材本,还是对傻蛋另有想法?

    偏巧天公不做美,好好的天突然下起绵绵细雨,上坡的路愈加艰难,顾不全膝盖早已磨破,鲜血渗了出来。

    坡路不算长,可上了坡紧接着就是一段断崖似的下坡路,板车直溜溜往下滚,顾不全反被拉绳勒住了脖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正好前面有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匆匆行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帮忙将板车煞住了,救了顾不全一命。

    还不等顾不全道谢,那人又一声不吭地走了,只留下雨雾中的背影。

    “原来这里叫落雁坡,怪不得如此艰难,雁子飞过也得掉两根毛。”顾不全看着路旁的石碑,抚着自己差点被勒断的脖子,心有余悸。

    “幸亏遇上好心人。”

    “好人?斗笠压那么低做甚?怕人看脸非奸即盗。”花摇铃撇了撇嘴,忽又指着坡底叫道,“看,有人家。”

    那是一户农家小院,木屋茅顶,篱笆内养着鸡,前院拴着狗,后院摞着柴。

    看来是一户正经过日子的人家。

    但顾不全却嗅出了一股子不对劲的气息。

    “此时应是农家做饭的时辰,为何不见炊烟?”

    花摇铃才不管那么多,兴奋地奔了过去,唤了几声无人应答,狗冲着她狂吠。

    狗是拴着的,花摇铃大着胆子推开了篱笆门。

    她刚抬起脚来,一个血人便扑在她的面前,伸出一只血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