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顾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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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落雁坡血案(三)

    “他活着,大夫,他活着。”

    顾不全扑上板车,一探二捏三听的招数全用了一遍,惊喜地喊道。

    大头陈分辩道:“肯定死了,分明没有脉搏。”

    玉先生皱了皱眉头,亲自上手察看,所用的招数竟与顾不全的一探二捏三听一致。

    沉吟片刻之后,玉先生说道:“活是活着,但和死了无异。”

    “什么?先生你说他是活死人?”

    花摇铃闻言立即大声嚷嚷起来,把看病和看热闹的都吓了一跳。

    “不是活死人,是睡而不醒的活人,与死了无异,但又没死。”

    玉先生十分耐心地解释。

    顾不全双眸盯牢了玉大夫问道:“只要他活着,便有希望,对不对?”

    “是的。”望着顾不全倔强又充满希冀的眼睛,玉先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顾不全定定地说道。

    “我们从福宁州来,福宁玉氏针灸的名号如雷贯耳,望先生看在同乡的份上,试试能否唤醒他好吗?”

    “先生,您就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呗。”堂中也都是好心人,跟着替顾不全央求。

    “好吧,那就试试。”

    正当玉先生吩咐徒弟们将凌岸送入后堂去医治的时候,又传来一阵嘈杂声,人们纷纷退开避让。

    只见五、六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拽着一个女童,一路气势汹汹吆喝而来。

    “让开。”

    由于凌岸躺的板车还横在尚书堂门前,其中一人飞起一脚,板车被踹了出去,眼看着就要翻车。

    顾不全拼命追出三丈远方才追上,用身体死命抵住板车,总算没让凌岸掉下车来。

    花摇铃破口大骂,一位蓑衣人回过头来,凶狠地盯了她一眼,吓得她急忙闭嘴。

    顾不全可就不答应了,将板车重新拉回来横着挡住了尚书堂的大门。

    她她的样子实际上十分狼狈,一身土布衣裳,灰头土脸,衣摆之下隐约可见磨破的裤膝,但那副“当熊而立”的气概,着实令人惊叹不已。

    “这位大哥,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大好人让着点无可厚非,但病人让不得。他已病在旦夕,若有个三差两池,是他去阎王爷面前告你一状呢,还是我去京兆府告你一状?”

    “不,那得告御状。”花摇铃适才被瞪了一眼甚不服气,乘此机会朝那人恶狠狠瞪回去。

    那人正要动怒,一位看似头领的人走了过来,花摇铃便乘势上来拽住他的衣袖,死活让大家伙评理,而众人皆退得老远默不作声。

    那头领掏出一块牌子在顾不全面前晃了晃。

    “京兆神捕司办案,人命关天,相烦姑娘借个过。”

    顾不全两眼瞪直了,盯住了那块牌子。

    牌子背面写着“容与”二字,这应该是他的名字。

    “呃,是神捕司的老爷。”花摇铃也立即老实了,主动推开板车让道。

    “姑娘,这是神捕司的容将军。”玉先生笑呵呵上来与那人寒喧。

    看来他与神捕司的人没少打交道,状似很熟络。

    顾不全暗忖,原来神捕司的人不叫捕头,唤做将军,那么,躺在那里的傻蛋,应该唤做凌将军吗?

    他从前的作派也和他们一样如狼似虎吗?

    更重要的一点,他们认识他吗?

    容与的银牌初看之下,与她深藏的那块银牌相似,但仔细瞧还是有区别的,容与的四角圆润,而凌岸的四角则是波浪形。

    “我怎知他那牌子是真是假?”顾不全故意瞥着银牌说道。

    容将军立即反问道:“姑娘见过假牌么?近来京城的确出了两个冒牌的,身手还不赖。姑娘若是见过烦请跟我到神捕司走一趟说个明白。”

    谁没事去神捕司走一趟?顾不全立即认怂。

    关键是,现在她更无法断定凌岸那块银牌的真假了,他究竟是“凌将军”,还是个冒牌货?

    那日她给凌岸施咒,他于梦中说“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不知道与他厮杀的是何许人也?

    她悄然看了一眼凌岸,先前那么一折腾,双脚露在被子外面,但脸却完全被盖住了。

    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毕竟眼前依然无法断定这些人与他是敌是友,还是小心为妙。

    玉先生又打起了圆场,将容将军拉进了堂中,问道,“容将军这般火急火燎,是又出命案了?”

    “惨,一家五口死了四个,这一个从柴垛子里拉出来的,吓傻了。”

    顾不全一听便明白,应该就是落雁坡那一家了。

    “我们怎么没发现柴堆里还藏了一个女孩儿?”花摇铃在她耳旁嘀咕。

    那孩子七、八岁光景,应是受到惊吓,一声不吭的,这时更是惊慌失措地往外奔,很快又被逮了回来。

    落雁坡里正说,那家人姓福,福大爷夫妻与闺女女婿孙女一家五口人,由福宁州迁来落雁坡才一年,以种茶为生。

    孙女名唤福宁儿,不是哑巴,平日并不怕生,应该是看到了家人被害的情形,受了惊吓才变成这样。

    “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请玉先生快给她扎几针让她说话,我们也好尽快破案。”容将军说道。

    玉先生点了点头,和霭地伸手在孩子头上轻轻地抚摸,对她轻声言语。

    “没关系,都过去了,会好的。”

    那孩子起初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玉先生,浑身抖若筛糠,渐渐地安定下来,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玉先生将孩子抱起交给大头陈,吩咐他抱到后堂去让她安睡。

    “容将军,这事急不得,孩子心智受了重创,先让她安定下来,好好睡上一觉,或许醒来后情况会有所好转。”

    容将军想了想,看来也的确没有别的法子了。

    “我等原本是前往桃庄查案的,半路遇上落雁坡这一档子事,只得折转回来,掌司还等着回话呢,这孩子就交与先生调治了。”

    玉先生道:“将军只管放心去,但凡有所好转,定然派人到神捕司禀报。”

    又问:“桃庄的案子还没结吗?”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容将军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张纸来。

    正是顾不全画的那张蓑衣斗笠人,斗笠遮住了脸,完全看不出什么来。

    “此人很可能就是凶手,先生可曾见过?”

    玉先生打量了容将军一行人,笑道:“这不就是将军吗?”

    容将军瞧了一眼自己亦是一身蓑衣戴着斗笠,禁不住笑了。

    “嗨,雨也不大,本来这乔装就大可不必,这斗笠绳还勒脖,看路也费劲。”

    顾不全不禁抬眼看容将军,脖子上果然一道明显勒痕,这是斗笠戴久了留下的,显然他们与落雁坡遇到的那一位不是一路。

    “玉先生,现在可以救我们傻蛋了吗?”

    见玉先生与容将军谈笑风生,花摇铃着急了,也不管顾不全一再示意,非让人将凌岸移进尚书堂不可。

    顾不全只得将被子紧紧捂住凌岸的脸,护着他一路小跑。

    凌岸被徒弟们移到内堂,但顾不全与花摇铃被拦在了外面。

    容将军要走未走,忽而回头问道:“他是谁?”

    顾不全心头一紧,随即淡然答道:“他是傻蛋。”

    容将军狐疑地看了看内堂,听见有人喊他,“将军,快走吧,掌司大人等回话。”

    他便没说什么,冲玉先生说了声:“回来请先生去洗尘茶庄喝茶。”便转头离去。

    望着容将军走远,花摇铃忽然眉心一跳,先前她拽住容将军的衣袖,无论是颜色还是手感,与她从傻蛋身上扯下来的那块布毫无二致。

    这些人来头不小,而且众人对他们皆面露惧色,玉先生唤那人将军,那傻蛋……果然是个贵人。

    花摇铃顿时两眼放光。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玉先生从内堂走出来。

    “先生,如何?”顾不全急问。

    玉先生没有回答,却问:“先前见姑娘一探二捏三听的招式,似是同行?”

    “她……”

    “我叫顾不全,是卖棺材的。”

    这一回顾不全抢在花摇铃之前自报家门。

    “我师父说人常有假死之状,因而在入殓之前需要一探二捏三听确定是否真死,以免误殓。”

    玉先生笑道:“总觉得,在于生与死之间唯一个医字,却没想还有个殓字,是在下浅薄了。”

    既然先生这么淡定,顾不全不好再问,只得耐心继续等候。

    一夜过去了,天大亮的时候大头陈终于从内堂出来,说道:“活了。”

    顾不全喜出望外,花摇铃已抢先一步冲进了内堂屋中,扑向坐在床榻上闭目调息的凌岸。

    顾不全只好止步于门边,看着花摇铃抱着凌岸使劲摇晃。

    “傻蛋,我的傻蛋,你可活过来了。”

    凌岸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花摇铃,又看了看门边凝眸注视着他的顾不全,眉心渐渐收紧了。

    “尔等,何许人也?”

    冰冷,陌生,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