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摇铃、花摇铃……”

    顾不全抱着花摇铃，除了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花摇铃咳嗽着，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但是第二天黑衣人进入矿洞的时候，花摇铃还是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挣扎着去背煤筐，不敢让黑衣人看出她的虚弱，否则她就要被丢进土坑中沤肥，充当山顶桃树的养分。

    她一言不发，总是远远地避开，岔开进甬道的时间，尽力远离顾不全。

    顾不全非常难过，也很自责，她相信黑衣人去棺材铺的本意，并不是冲着花摇铃的，只是阴差阳错被黑衣人充了个“煤球”的数。

    “是我害了你，花摇铃。”

    她喃喃地说道，“不管怎样我都不该让你落单，如果当时我和你在一起，拼命按住你，不要那些银子，也许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银子……”花摇铃张了张干裂的嘴唇。

    顾不全只得宽慰道：“银子会有的，只要我们出去，还能赚到更多的银子。花摇铃，我答应你，以后卖棺材的银子全都交给你保管，好不好？”

    花摇铃没有回答。

    好不容易捱过了一天，晚上分窝窝头的时候，顾不全拼命保住自己的一个不被人抢走，掰下一小块自己吃了，将剩下的一大块递到了花摇铃的手里。

    花摇铃一点也不客气地薅过去就塞在了嘴里，又朝她伸出手来。

    顾不全不禁笑了，这才是原来那个花摇铃。

    万籁俱寂，人们横七竖八地睡去。

    顾不全有些奇怪，虽然是隆冬季节，但这里似乎并不冷，喝的水也温热的，这是何缘故？

    正思虑间，忽听得石门被从外面打开，她赶忙闭上了眼睛。

    “不全。”一声极细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眼前闪出一个身穿黑衣蒙着脸的人。

    “傻蛋，你终于找来了。”顾不全欣喜若狂。

    原来矿洞不止一个，掉进陷阱的时候，凌岸与顾不全失散，他去了另一个矿洞。

    他暗中结果了一个黑衣人，不巧的是才换上黑衣人的衣服，就被其他几位黑衣人叫住了。

    因为黑衣人数众多，又都是一样的装束，彼此也不一定都认识，那些黑衣人见凌岸带着佩刀，就当他是杀手级别的，便将他叫去山外执行任务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此时，凌岸才有单独行动的机会，这才找到顾不全。

    看到花摇铃也在这里，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摇铃姑娘也在，你还好吗？”

    花摇铃的眉心跳了一下，迅速退到了角落里，拼命憋着不咳嗽，但终究憋不住咳出声来。

    “摇铃姑娘……”凌岸望着花摇铃，一脸的担忧表露无疑。

    “凌大将军，你可把我们害惨了。”捕快兄弟们凑过来埋怨道。

    “抱歉。”凌岸只得转而朝着他们抱拳道，“原是想引你们来搜山，不曾想害你们掉入陷阱，实在对不住各位兄弟。不过，若不是兄弟们非要对凌某赶尽杀绝的，又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捕快兄弟们沉默了。

    “凌某有一事不明，我出生入死追查失踪人口，没犯任何事，兄弟们因何穷追不舍？”

    “我等也不明所以，是陆掌司下达的密令，非要将凌大将军缉归案不可。一位兄弟多嘴问了一句归何案，转天便失足落在臭沟里淹死了，我等皆不敢言语。”一位捕快兄弟说道。

    “如此，凌某明白了。”

    “凌大将军，快想办法出去吧，我们再不想在这里当煤球了。”捕快兄弟纷纷说道。

    “嗯。”

    他也无多话，招呼捕快兄弟们蹲在地上勾画起了地形图。

    这两日凌岸已将矿洞摸了个大概，原来他们身处山腹之中，外面便是巨石林立，森林茂密，即便到了跟前，若无法从石壁上看出里面有一个如此巨大的矿场。

    这里一共有四个相邻的山洞，两个是矿洞，一个是供“煤球”夜里睡觉的大洞，还有一个小一点的石洞是监工的黑衣人日常歇息用的。

    “另外还有个土坑，日夜燃烧着煤炭，大概是为了取暖，同时也使暂时存放在那里的养分烘干不至于发臭，并且也确保不会再出现养分没有死透跑了的情况，就象那个阿柴……”

    他叹了叹，不知道阿柴如何从黑衣人手里逃脱的，但也因为他勇敢地逃了出去，才将煤矿的讯息传递了出来，使得凌岸调整失踪人口的案子有了方向。

    所以，他觉得，将来案子破了，阿柴也应记上一功。

    “烧煤烘尸，他们也不嫌麻烦？为何不直接……”有人问道，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因为他们要等到桃花谢了，才会再添加养分，说是怕耽误桃树结果。”

    凌岸顿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道：“那桃子异常甜美，或许有的兄弟吃过。”

    呃……已经有几位捕快兄弟开始干呕了。

    “我知道了。”顾不全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总觉得这里比外面暖和，原来是因为煤炭不停燃烧，山顶的桃花在寒冷的冬天绽放，应该也是这个缘故。”

    凌岸怔怔地望了她许久，眼里的闪现异样的光芒，直至花摇铃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他方才醒了醒神，有点尴尬地一笑。

    “呃……进入山洞的通道只有一条，是黑衣人日常进出所用，洞内洞外日夜都有手持长戟的黑衣人把守着，进出皆严格清点人数。所以，如果要从这条通道出去，就必然有一场恶战，能不能活着回去就难说了。”

    “拼了。”捕快兄弟们说道，“拼，还有活的希望，不拼，就只能在这里当煤球直到成为桃树的养分。”

    “凌大将军，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我们都听你的。生死由命，战死也怪不到凌大将军头上。”

    “嗯。”凌岸点了点头。

    这群捕快兄弟中间，有一些是陆掌司的亲信，平日与其他兄弟并不怎么对付，但事到如今，如果还不联起手来精诚合作，那便只有留下当煤球和养分了。

    “还有一条道，或许胜算更大一些。”

    顾不全指着背煤的甬道，将她这两日所了解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那里的黑衣人注意力主要放在运煤上，应该比较好对付，几铁锹拍死黑衣人，就能逃出生天。只是，甬道太矮也很窄，大个子男人走有点难。”

    “男人难走，黑衣人一样难走。”凌岸说道。

    他将捕快兄弟分成两队，一队扮成黑衣人从甬道出去，解决掉外面的黑衣人，然后以女人孩子捕快的顺序出去。

    “那凌大将军呢？”

    “我在最后。凌岸定定地说道，“黑衣人进场之后，看我眼色行事，就这么定了。另外，不全和摇铃姑娘，就拜托给各位，务必将她俩带回城里。”

    “凌大将军放心，我等一定誓死保护好两位姑娘。”

    顾不全看了凌岸一眼，没有说话。

    花摇铃咳嗽得更厉害了。

    看着顾不全与凌岸一起琢磨从这里逃出去的事宜，她心里愈来愈不是滋味，

    顾不全才来了两天，就将周遭摸得大致不离，也已开始盘算如何从这里逃出去，而她被掳来十多天，只是在皮鞭的驱使下背煤背煤背煤。

    没有顾不全，她和所有人没有什么区别，有了顾不全，她便显得更象一个废物。

    对顾不全又妒又恨的感觉又从花摇铃的心底里，蹭蹭地往上冒，她只有用剧烈的咳嗽声来掩饰自己的一腔怒火。

    都是做死人生意的，凭什么卖棺材的要比跳大神的讨人欢喜？

    “摇铃姑娘，一定要坚持住，明天就能出去了。”凌岸的目光从顾不全的脸上转到了花摇铃的脸上。

    花摇铃没有回答，只是又往墙角缩了缩，离凌岸与顾不全更远了一些。

    凌岸叹了一声，很轻很轻，但顾不全还是听到了，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再看凌岸一眼，不知觉地也退开了一些。

    三个人三个方向，彼此都有话难以开口。

    良久，花摇铃终于打破了沉默。

    “傻蛋，你说，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我欠你一条命。”凌岸脱口而出，答非所问。

    “仅此而已？”

    “是。”他冲花摇铃一笑，“命都是摇铃姑娘的了，还有什么说法？”

    花摇铃沉默了很久很久，露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又问道，“你说，欠人一条命的债重呢，还是欠人打一辈子棺材的债重？”

    “不知道。”他答道。

    自此，再也没有人说话。

    情和义，原本就不可分也分不清更说不清。

    “都歇了吧，明日有一场硬战。”他站起身来，走到了捕快兄弟们中间去了。

    一切安排就绪，就等着黑衣人进场之后就可以动手了，但世事总是难遂人愿，有些事情的变化总在预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