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微妙角色
“您这么说,翔太郎君一定会生气的。说不定,翔太郎君会和健太成为好朋友,然后因为交换名字这件事,冲着您汪汪大叫。”
“饶了我吧。”成田胜投降。
中森明菜很固执,知道帮了她大忙的翔太郎是一只可靠的小狗,但是不管它有多么地可靠,它也只是小狗,可她却坚持要在称呼“翔太郎”时使用敬语,一定要加上一个“君”字才不会觉得很失礼。
这种过分直率又说不了场面话的个性,使得艺能界对她的评价呈两级分化。一方面,中森明菜得罪了不少地位颇高的大人物,经纪人名幸房则为她的固执己见吃尽了苦头;另一方面,又因为待人真诚受到了许多前辈的关爱疼惜。
况且,中森明菜的事务所研音财大气粗,背靠财团,无形之中为她的“胡闹”“折腾”增加了底气。
“您不打算拆开看看吗?”她忍不住多嘴。
有些话成田胜压着一直没说,被她这么一问,恍然发现自己早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以至于现在才有机会见缝插针说上一句话,“如果我代您把礼物转交给翔太郎,那么我该说什么呢?”
中森明菜觉得他说话没头没脑。
“当然是谢谢翔太郎君!难道不是吗?”
成田胜摇头,反问,“您和健太君还没有见过面吧。”
“这倒是……”
“所以,由我来告诉翔太郎‘这是一位叫做中森明菜的欧内桑送给你的礼物’,显然这是不合适的。您的好意,恐怕翔太郎会记不住的,毕竟从来没有见过您。”
成田胜笑了起来,“抱歉,之前应该让翔太郎多看看电视节目,这样的话,说到中森明菜桑的时候,它就能立马想到您了。”
从中森明菜以小狗为契机捉弄成田胜,再到成田胜将计就计把她绕回她自己挖的坑里,似乎两人之间的博弈游戏在没有得出结论之前绝不会停止。
两人目光碰到了一起,中森明菜大大方方地看着他的眼睛。尽管她有时候马马虎虎地,她也绝不是心思愚钝的那一类人,对于放在自己心上的事情,她总能敏锐地感知到,就如此刻,她对成田胜的心思了如指掌。
接着,她收回了刚才自己递给成田胜的礼物,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包里。
“即使您不给翔太郎君看电视,我也会好好拜访它的,”她俏皮一笑,“然后用小狗玩具讨好它,让它冲着您汪汪大叫。”
成田胜不觉得说着这么幼稚的话的中森明菜有什么可笑的,仅仅是弄不明白她为什么执着地针对自己,并且被她孩子气的一面所感染,“看来,有机会一定要和健太君打好关系了。”
中森明菜忍不住一笑。
关于小狗社交的话题,就此打住。不是说感到厌烦和疲惫,而是为了下一次真正的“小狗社交”做好准备,继续保留着相互没有分享过的秘密。
“您去商店街了吗?”
约会时间快要结束时,中森明菜想起那天半夜两人在电话里约定好的另一件事。
“计划的是,和您见面的第二天再去。”
就这么没把握吗?中森明菜这么想着,殊不知成田胜表现出来的所谓的“没把握”、“没自信”都是因她而起。
“再说了,”成田胜面不改色,“距离孩子出生还有一段时间。”
才怪!
变着法子为自己开脱,本质上就是难为情!
中森明菜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以“过来人”的身份,说起了自己的经验,“姐姐的孩子出生时,我还没有出道,零花钱很少,于是我和妹妹一起买了件礼物送给侄子。是一套可好看的婴儿服噢,我亲自选的!”
“我和中森桑有过同样的心情。”
“哎?”中森明菜摸不着头脑,先前通电时成田胜说的可不是这回事,难道他又在捉弄自己?
成田胜笑了笑,“我的姐姐,在生完小孩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告诉我,千万不要买礼物,而那时我正好是准备出门去商店街。”
中森明菜觉得挺匪夷所思的。
“总之,在百岁宴时,我确实没有拿什么出来。大概是因为我还在上高中,姐姐体恤我和弟弟,所以才这么做的吧。”
不过,听他说起这件事,中森明菜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奇怪的姐弟关系。在百日宴上,能经受住流言蜚语而坚持拒绝没有收入的弟弟送礼物的姐姐,她觉得挺值得敬佩的。
也不是在讲她自己的姐姐不好。
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的相处模式,她们中森家,从小到大过着的都是不分你我的生活,大家热热闹闹地挤在小小的居室里,做什么都要一起,就更别提“你的就是你的、我的还是我的”这种意识了。
至于成田家,姐姐的坚持的确透露着一些淡淡的疏离感,外人看来不可思议,可是在成田家的成员们看来,这也是一种不能言说的关爱和体贴。
“这一次,我是万万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样什么都不做。”成田胜自嘲。
中森明菜恍然大悟,总是明白了他所谓的第一次经历说的是什么了。其实她很早就想好了怎么出主意,最简单最不会出错的就是去百货公司购买现成的新生儿礼物套装,但是此时此刻她却不愿意告诉他。
生出一种想要难到他的微妙心情。
想让他做个冒冒失失的长辈吗?不,并不是这样的。
说到底,中森明菜的心情,仅仅局限于想看他难为情的样子而已。再者,她又对成田胜奇妙的“遭遇”而感同身受。
哥哥还没结婚,弟弟就已经娶妻生子,不管怎么说,都会引来邻居、朋友的非议。在老派古板的那一辈人看来,这是家风不正的表现,是十分失礼的事情。尤其是大正年间出生的老古董们,固执地认为兄弟姐妹们的结婚顺序是绝对不可随意打乱的。
退一步来讲,如果成田胜的人生按部就班、没有任何意外,给侄子准备百日礼物的权力和义务,自然而然就会落到他的妻子身上。
事实上他不仅没有妻子,连女朋友也没有,这么想,也难怪不得为什么他表现得如此难为情了。毕竟在曰本社会,这些“小事情”很大程度上都是由女人来承担,如果一个男人冒冒失失地跑到商店街认认真真给小朋友挑选礼物,会招来别人异样的眼光。
更担惊受怕的是,在传统观念里,曰本人有一种奇妙的认识——“一个人连家务事都处理不好,那他也不堪重任。”
很显然,家务事和工作之间并没有任何直接的逻辑关系,可万一成田胜挑选的礼物不合适,放在那些老派人士眼中,这就是不体面的表现。说不定要不了一年的时间,成田胜在老家的名声就会变得非常不堪。
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妹妹比自己还早结婚……
中森明菜陷入纠结,似乎是因为自己是女性,倒没有落到成田胜那样难堪的境界,更何况她自己也不恨嫁。
反过来一说,成田胜的求助,在外人看来有失体面,甚至马马虎虎的,但是中森明菜却能感觉到,就是因为十分重视,他才不愿意把这份属于未来太太的权力随随便便交给别人。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面,不管是尊重未来太太,还是不想敷衍了事地糊弄过去,成田胜都很难开口向身边的人寻求意见。
那么此时此刻只有中森明菜这样一位无关紧要、不疼不痒的人物才能够解决他的烦恼。他们俩不是什么说见就一定能见、拐个街角就能偶遇的那种关系,仅仅只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若有若无的游丝将他们联系了起来,时刻都能被猝不及防的突发事件打断。
一次计划之外的聚会,一场偶然失误的意外,一段谈不上任何承诺的关系,所有的变因交织在一起,才给了中森明菜机会,坐在这里,坐在成田胜的面前,迈出自己从来没有过的一步。
她抽出一张纸巾,从成田胜那里要来了一只笔,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又说道:“请您明天务必要去这里噢。”
中森明菜转变了主意,先前想难为成田胜的心情消失,心里高兴了起来,就在她好好交代商店街购物秘籍时,她得到了一种被成田胜需要的满足感。
同时,又隐约生出淡淡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