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在府中花园烹茶招待冯盎，他眼中的冯盎可是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一定要招待好了不能让肥羊跑了。他特意拿出了这套田二实验了无数次才终于做出来的青花瓷茶具，茶海是用一块青石雕刻的松林听风，用的松果烧水。

    “上柱国大可放下戒备，小子不过是顺势而为。”

    陈珏行云流水的表演了一套功夫茶，以凤凰三点头收尾，看的冯盎有些窘迫，他在岭南从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品一口茶莫名觉得好喝不少。冯盎很快就调整好，重回冰冷的贵族的嘴脸，他朝旁边站着的半大小子使了个眼色，那人麻利的将一块翡翠原石放到陈珏的面前。陈珏不懂翡翠，但是这绿的发黑一看就是好东西，而且个头真大啊，足足有一个篮球那么大。

    “这是岭南的特产，爵爷若是喜欢，等我回岭南再给爵爷送一车来。”

    冯盎随口说着，就好像此物不过是街边石头而已，不过对他这位“岭南王”来说的确跟街边石头没啥不一样。陈珏十分喜欢，他也只是看看，双手从未去碰。他知道越是诱惑人的东西越是能要人命，况且他跟冯盎真不熟，只不过是派了一只乳虎去岭南送了一封信而已。

    “貌似我跟上柱国的交情没那么深吧？”

    “爵爷一封信让我冯家三代不衰，自然是一家人了。”

    “上柱国太看得起小子了，不过是想给我老泰山解决点麻烦罢了。”

    冯盎可不信陈珏这套说辞，就凭那封信他就知道陈珏将来必能封侯拜相，他只是当做陈珏在自谦。陈珏也没想到自己那封信有这么大的能量，他也不会知道冯盎这么看得起他。早在去年冬天，陈珏就做好了打算，他先把关中的气候做了对比，然后引经据典又结合现实给冯盎好好分析了一下当前的情况，足足写了十页纸，最后才说明只要冯盎带着海量的粮食进京，收获不可想象，堪比当年献土之功。当然了，进京之前还是要给李二打个招呼的，而且要请李二全程派兵护送。

    至于冯盎会不会相信自己，陈珏从来没想过，这不过是他多给自己准备一个选择罢了，就算冯盎不来，灾民也能勉强活下来。

    冯盎的果断是陈珏没想到的，不仅亲自带着海量的粮食来了，还送来了自己的长子为质于长安。陈珏心里还是钦佩冯盎的，总是能在适当的时候做出最好的选择，不愧是“岭南王”。

    冯盎也一直在观察陈珏，只要陈珏收下这块翡翠，以后跟陈珏最多也就是认识，这样一个贪婪又聪慧的人不是他家能深交的，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陈珏的确对翡翠动心了，却一直不上手话里话外又很直白的表明拒绝，这让冯盎有些看不懂了。

    “爵爷若是觉得不够，我在长安还有一处宅子，这是地契。”

    “上柱国觉得我这庄子如何？”

    “洞天福地不过如是。”

    “如此还请上柱国收回，我直说了吧。请上柱国入长安，不过是我为灾民多准备的一条路，上柱国应该也看出来了，就算您没来，只要能坚持到入秋，这场灾就算过去了。事实也的确如此，上柱国做的更多是锦上添花，远远算不得雪中送炭，不过这个时候那位要的就是锦上添花，上柱国能做的也就只有如此。这就够了，您觉得呢？”

    陈珏见到承道悄悄在花园外朝他点了点头，于是陈珏打算跟冯盎开门见山，这也关系到承道的未来，能成就成，不成也无所谓。

    冯盎仔细一想还真是陈珏说的这样，自己若是雪中送炭说不准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坐拥岭南有兵无数有粮无数又对长安的消息了如指掌，怕是那位会睡不着的。人以前不管如何一旦坐到那张椅子上都是会变的，冯家太知道了，当年若不是祖母目光长远自己如今恐怕坟头有草三尺了。

    “这是我二子智戴，爵爷觉得怎么样？”

    “不失为好苗子，上柱国有福了。”

    “二子尚未进学，爵爷学问高深......”

    “嗯，可以。此物就当束脩了。”

    陈珏指了指桌上的那块原石，智戴也是有眼力见的立马奉茶拜师。随后陈珏叫来了承道，让他带着智戴先熟悉下环境，正好也让他和冯盎聊些其他的。

    “上柱国可愿与我做生意？”

    “愿闻其详。”

    “请上柱国先看看计划书，我们再聊，不急于一时。”

    冯盎如此上道，陈珏倒是整不会了，还有一方没到呢，看看日头也快了。陈珏正想着，田老就来了。

    “少爷，长公主进庄子了。”

    “上柱国稍等，我去迎接殿下。”

    “同去同去。”

    平阳扶着李渊下了车，陈珏府邸这几日一直在大扫除，等的就是今天。陈珏大开中门迎接李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迎接皇帝来家中，干脆就按照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来。

    “臣恭迎太上皇！”

    “老臣恭迎太上皇！”

    “免礼！陈小子，你倒是会选地方，此处无虞？”

    “承蒙皇恩，小子这一亩三分地今年还能有些收成。”

    李渊到了这里，他就是最大的，主人都要排在他身后。他大步走进陈珏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也就那样，平平无奇。

    “你这府邸有点小啊。”

    “这是之前太上皇封臣县男时敕造的，不小，臣一个人住着挺好的。”

    陈珏早就想改造一下这座宅子了，一想后面娶平阳之后的宅子才是这辈子的居所，这里也就不急了，等后面一起改造。这座三进县男府陈珏住着还是挺舒服的，实木地板从大门走廊铺满整间屋子，花园、演武场、阁楼廊宇应有尽有，比印象里所谓的大名府邸还要气派的多。

    陈珏将花园旁的那间阁楼卸去了门窗，以纱为帘，风吹时好似白云飘飘，在其中又安置了一根山里大榕树的树根做的茶海，没有雕刻品的就是这一份自然。

    李渊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陈珏也不在乎，拿出了一套青瓷茶具就开始表演功夫茶。陈珏喝不惯唐时的茶，跟喝汤没啥区别，这还是鱼婶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实验出来的炒茶，用的茶叶就是山上的野茶树。

    李渊第一次见这样喝茶，觉得有趣就自己学着陈珏那套玩儿了起来。茶水倒是寡淡的很，他是喝不惯的，他也不在意，只要好玩有趣就行。

    “冯卿大抵还不知道这小子卖的什么关子吧？”

    李渊有意无意的点了一句，冯盎便知道李渊也要入局，而且拿大头。冯盎倒是一下放心了，不然这么大的生意他还真不太敢做。

    “老臣家财微薄，还请太上皇拿个主意。”

    “别问我，我不管事。”

    李渊这么一说陈珏立马就接过了话茬，让田大跟承道抬来了一副巨大的地图，那是从岭南沿海到江南的地图，虽然画的十分粗糙，但是主要的地理参照物都有。

    “太上皇，上柱国请看。这是岭南江南舆图，从岭南走海路到松江县入江，随后转大运河，便可直达关中。关中耕耘千年，产出早已不似当年，若是以此方法将岭南之粮运入长安，一来解长安缺粮，二来也可互通有无，让两地物资周转起来。”

    冯盎知道陈珏还有第三没说，就是从此岭南便可在朝廷的掌控之下，而冯家只要没有二心，凭借运粮之责也能与国同休了。

    “县子有所不知，我大唐的楼船根本不能入海，若是以艨艟小船沿着海岸，实在运送不了多少粮食。”

    冯盎的确心动了，他不是没有动过下海的心思，早就在岭南试过无数次了，奈何五牙战船、楼船入了海根本承受不起海浪，只有小渔船才能在海岸附近航行，实在是装不了多少东西。多年实验还是让冯家有了些收获的，那可是整个岭南冯氏的后路，冯盎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任何一点。

    “田大，将第二幅图放下来。”

    陈珏又拿出了那副结合中西木制海船优点的设计图，冯盎看的两眼发直，这可比家族秘密打造的海船好太多了，他一眼就看出了这艘船就是专门为大海设计的。

    “此船入海如平地，运力上柱国应该能估算一二，此后大海再也不是大海，是我大唐的疆土，予取予求全看心意！”

    “小子，好大的气魄。老夫喜欢大船，打造花费多久？”

    “回太上皇，最少三年，四年足矣。”

    “那就四年后再聊吧，空口白话到底是个小子。”

    李渊被陈珏勾起了兴致，他当年也是跟着隋炀帝下过扬州的，站在船头的感觉至今难忘，要他再等四年恨不得让人将陈珏拖下去砍了。

    “太上皇，这不是前面把丑话说完后面才好和气生财嘛，冯公您觉得呢？”

    陈珏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大户，若是现在不敲定了，将来船造好了那就不是和气的事了。陈珏不停的朝冯盎使眼色，他不信冯盎看不出这件事到底谁才是好处拿的最多的。

    冯盎当然清楚，他此刻在抉择，完全可以抛开陈珏抛开长安，海外有什么他自信比这些人清楚的多，取之不竭的金山也不为过。

    李渊看出了冯盎的想法，他好奇这位上柱国会做出什么选择。谁都可以抛弃谁，但是这个谁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老臣觉得县子说得在理，我冯氏愿意，请太上皇成全。”

    李渊没搭理冯盎，他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冯盎做出了选择，之后的事顺其自然就好，他不用明白的说什么，不说就是说了。

    “冯公也不用着急，咱们一步一步来。小子厚着脸皮占一成份子，冯公您占四份可好？”

    “自是如此。”

    “冯公回程时还请帮忙带几个人去学习一下海事，毕竟将来船队多了船长不可缺少。冯公若是愿意可以派遣家族中的后辈来我这儿，大家互通有无嘛。”

    “既然如此老夫也派个人一起去吧。此间事了，小子还不开宴更待何时啊？”

    李渊直接定了性，那就谁也不能再说什么了。陈珏正要带这两位爷去宴会厅，没想到李渊觉得这儿挺好的，又能眺望远处山峦，近处又有清风过身。今天的宴会陈珏是按照分餐制来弄的，搬过来也是方便。

    很快田大就带着人将席面布置好了，每人有一盘口水鸡、一盘红烧羊肉、一盘清蒸鲈鱼、一盘卤肉杂拼、一碟水果。酒是上好的三勒浆和冰好的葡萄酿，菜是还没传开的炒菜，李渊和冯盎不停举杯，说说笑笑的一直埋怨陈珏居然没有家姬，左一声寡淡右一声无趣。

    陈珏特意将自己的位子放在了平阳的对面，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眼中已经说了不知多少情话。

    陈珏心情好了不少，这件事他只不过是给承道安排好，日子到了该走必须要走，早日组成船队早日也能熟悉海事，毕竟那里太远太远了。

    承道装作陈珏府上的下人，一直伺候着李渊，老头儿见到自己的孙子如今过得很好心里也少了不少怨气，所以今天难得没有为难陈珏。李渊已经将陈珏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他能做的就只有为自己的孙子全力打造出一支最好的船队，承道留在大唐对谁都没好处，不如出去闯荡，陈珏不就是从外面学了一身本事回来的嘛。

    “冯卿，饮盛！今日咱们不醉不归！老狗，你也喝一杯。哈哈哈哈哈哈哈”

    知道自己孙子有了后路，李渊高兴极了，饮酒跳舞，此刻他再无烦恼，也再无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