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洛卡迪斯
经历了一整天的火车旅途后,傍晚一行人抵达了洛恩长大的镇子,一下车,洛恩就迫不及待向镇子中心奔去,准备弄一些镇子上经典的小吃,似乎将车站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康斯坦丁见状只好对洛恩提醒道:“不能松懈,洛恩,别忘了我们并没有确定甩掉了跟踪的人,搞不好他们已经跟着来到镇子上了。”
洛恩一边忙着吃小吃一边回应:“这帮人可真麻烦,如果可以干脆你我把他们找出来收拾算了,对了,你来到镇子上以后,有没有产生车站那种被注意的视线?”
“没有,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最好继续保持警惕,之前列车上人多眼杂,即使对方知道我们的位置也不敢轻举妄动,尽量别去人少的地方吧。”
“放心,老爷子的铁铺离镇子中心不远,敢找麻烦的话镇子上的民兵不会给他们占到便宜的。”
穿过镇子中心,是一条长长的街道,镇子上大多数满足居民日常生活起居的铺子都坐落在这里,街道的路面并不宽敞但还算干净,看得出镇子上的人们平日的生活节奏很缓慢。
二人漫步在街道上,洛恩开始不停对康斯坦丁输出自己儿时在这条街上的种种回忆。
“这里,以前是一家糖铺,我最爱拿零钱来这里买糖含一下午了,可惜听说老板出轨了个灵族的漂亮女人,带着财产跑了,留下他老婆,后来他老婆也走了。”
“那大棵树差点没把我摔傻......”
“小时候在这条街,我一战,就打遍了这各家的孩子,害的他们全部跑回家告状,老爷子拎着我逼我挨家挨户道歉,我当时可是被他们一群人主动挑衅的啊!”
康斯坦丁饶有兴趣的听着洛恩啼笑皆非的童年回忆。
穿过长长街道末尾一片树林,夕阳的余辉照在洛恩长大的老屋上,一间铁匠铺。
不太起眼的铁匠铺前,一位满头白发但看上去显得很健硕的老头正在专心收拾锅炉,他听见自己的铺子前停下了一阵脚步声,他认得出这脚步肯定是来自己铺子这里的。
“打烊了,如果是要修补器具的话可以寄存,打造物件的话请改日再来吧。”浑厚的声音从铁砧和锅炉边传来。
“老爷子,是我!”洛恩略带兴奋和心虚说到。
“洛恩!?你这小子?嚯,怎么突然回来了?”洛卡迪斯停下了手上还沾着灰的火钳,“我还以为你小子翅膀硬了已经准备自己在大都会逍遥自在,不管我这老东西了呢!”原本老气横秋的声音突然就有了生气。
“这不是......有些事情,专程回来看你一下嘛。”
“你小子这不会是混得不好打算回来找老头我接济你吧!咦,还带朋友回来了,看起来还是很有实力的朋友啊,可真难得。”洛卡迪斯注意到了紧跟在洛恩后面的康斯坦丁。
“久仰,洛卡迪斯先生,我叫康斯坦丁,异族内阁副理事,为了洛恩的事情而来。”
突然听见康斯坦丁自报家门,洛卡迪斯一下子怔住了。
他转头看了看洛恩,洛恩的表情也和洛卡迪斯同步,逐渐冷却,洛卡迪斯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康斯坦丁,闭上了双眼,皱起了眉头。
随后,洛卡迪斯重重叹出一口气,表情凝重地对两人说到:“我知道了,进屋里说吧。”他挥挥手,示意二人进屋。
看见老爷子的脸色如此转变,洛恩心底那最后一丝丝侥幸幻想也开始破灭。
略带烟味的房间内倒是显得异常朴素和整洁,和门外七零八落的杂物形成了鲜明对比。洛卡迪斯找出了一把布满灰尘的椅子和一把看起来小一些的椅子,简单擦拭了几下,放到了洛恩和康斯坦丁面前,随后自己沉沉坐在了一把颇有年头的板凳上,表情依然很严肃,全然找不到刚见到洛恩那一刻的喜悦。
“开门见山吧,洛恩,这位,呃,副理事先生,是不是和你说过了有关你的事情?”
“.......说过了,所以,外公,我真的......真的是异族的皇子吗?还有,你和异族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认识你?”
“副理事先生,应该没有骗你,至少你的母亲是这样告诉我的。”洛卡迪斯不容置疑地说到。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以外来者身份,在异族当中活跃了很久,也是在那时候结识了我的妻子米莱伊。他们认识我不奇怪。”
“这些,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洛恩有点不悦道,“我连父母都没见过,你告诉我他们作为维瑞提的士兵牺牲在战场上了,这些,也是假的吗?”
“抱歉,洛恩,因为之前,我觉得告诉你这些事情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我一直希望你作为一个普通人正常生活下去。”
“关于你的父母,坦白说,我甚至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但是你的母亲,我的女儿,克洛伊,也是一名异族,她在你刚出生不久的时候急急忙忙把你托付给我了,我追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孩子的父亲是谁,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来见我的时候,她又匆匆离开了。”
“她只告诉我,她发现你是异皇血,只能将你交给我,她带着你在身边的话,你会被清剿掉,后来她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也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放弃寻找你母亲的消息,但是我用了很多渠道,都没有得到关于你母亲的音讯,所以我只能怀疑她已经死在异族的大清剿活动里了,为此我也悲痛了很久,可是后来看着你慢慢长大,我也只能把重心转移到抚养你身上了,毕竟,你平安长大生活,对我来说已经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我的父母,真的是异族......还有,什么是大清剿?”洛恩一脸沉重问道。
沉默了一会的康斯坦丁突然发话:“是一场发生于几十年前的异族内斗。”
“异族内部因为激烈的理念冲突一直存在分化,在二十年前,迎来了最剧烈的流血冲突,异族里面的一派开始猎杀和皇血有关的异族,当然,皇血本身更是首要清剿目标。”
“为什么?这和我母亲,和外公有什么关系?”
“冲突本身以后再聊,但是你母亲大概率是和皇血联系紧密,甚至诞生了本身即是皇血的你,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康斯坦丁分析到。
“我虽然是个普通的人族,但是我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奶奶,米莱伊,最早的时候,就是异族使徒血脉的人,你身为皇血虽然在情理之中,但我还是不想看见你这样,出生就承担着巨大的风险。”
“异皇血脉的死亡率很高,记录中一些血脉出生不久就夭折了,还有一部分即使长大也可能留下缺陷,或者体弱多病,使用义体比一般异族更加困难,月间公主就是因为身体不佳,只得借助特种义体为主要活动手段。”
“洛恩,像你这样既没有夭折,也没有疾病缺陷,最后还躲过了追杀安全长大的皇血,是非常幸运的,也是如今独一无二的。”康斯坦丁又解释到。
洛恩完全沉默了,如果说在回来见老爷子之前,他还一直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的话,如今老爷子坦白的真相,则像呼啸的战车一样,将洛恩内心仅存的挣扎彻底碾平。如此荒诞的事情,确实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自己是沉寂已久的种族的皇血,将要面对未卜的命运。
“所以,康斯坦丁理事,你找到洛恩,是为了.......?”
“既是保护他,也是准备培养他,洛卡迪斯先生,异族内部派系甚至外部的其他势力对皇血的觊觎从未停止,洛恩避免不了。如果我们晚于其他势力找到他,他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康斯坦丁坚定地对洛卡迪斯说。
“我本以为,看着他健健康康无病无灾平安长大,终于能让他过上平静生活了,结果到头来,那些狗东西还是如此疯狂吗?”
“没有别的办法,洛卡迪斯先生,让洛恩直面那些势力,是洛恩今后唯一的选择;异族内部一些势力在寻找皇血上一直在拼命,如今就算洛恩躲进荒无人烟的地方,只要有一天疏忽大意,他就有可能被揪出来。即使最后不被找到,不得不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孤独地苟且偷生,想必这对洛恩来说,也是很可悲的。”
空气中突然弥漫了一阵沉默,也许是因为洛恩不再发话的原因,洛卡迪斯和康斯坦丁也无言了半晌。
许久,洛恩终于开口。
“所以,现在毫无疑问,我作为异族的皇血,只得跟你们去你们的根据地了吗?”
“是的,和我们回异族的根据地,洛恩,如果你下定决心,跟我们回去,如今的异族会全力培养并支持你;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回去,去到人烟更加稀少的地方,躲避其他找你的人;我找到你带你首先前来拜访你如今唯一的至亲,也是为了尊重你。”
洛恩的眉头皱起,又是一阵沉默
几分钟后,洛恩绷住的表情像弹簧一样舒展,似乎是他想通了什么。
“呵,或许从你把我从矿井里叫走,踏入酒馆的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就突变成一只无法回头的开弓箭了;甚至,从我出生那一天开始,如今的局面就站在路口等我了。”
“老爷子你,真是,瞒了我好久啊......嘛,算了,等我去到那边以后还是想想怎么和你算这笔帐吧;在此之前,把我母亲的事情和我再简单说一说,不过分吧。”
洛卡迪斯闭上双眼,好像进入了回忆,几秒后,他那复杂的神情伴随了一阵沉默,而后,又叹出一口气。
“你的母亲是异族中的佼佼者,在她出事之前,她总是和我分享她随军的各种见闻,我一面很高兴她能取得许多耀眼的成就,但另一面,我也一直在担心她因为局势的突变发生意外,因此我也一直在私下里劝她离开风暴的中心。”
“我因为你的奶奶和异族结缘,后来也在异族内部取得了一些声望,但在我风头最盛的时候我没有选择接受异族的各种优待,做回一个普通人,也是因为早早洞察到了内部危机的预兆,作为外人,我并不愿意在将来分裂的时候选边站,因为我哪边都不感兴趣。”
“可克洛伊终归是个向往高处的孩子,更重要的是,她有很强的责任感,我最后还是坳不过她,直到她把你托付给我后,自己杳无音讯。”
“在我这里你的母亲没有留下多少东西,但是她有一件外套,你就带着去吧。”
说罢,洛卡迪斯从衣柜里翻找出一个不太起眼的箱子,随后打开,里面静静沉睡着一件黑底细红边的外套,外套上印着若隐若现的不知道什么含义的花纹;似乎是在箱子放的太久的缘故,外套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木香。洛卡迪斯将外套捧了出来,郑重其事地递给了洛恩。
洛恩缓缓接过这件衣服,轻轻拂拭了几下,
“穿上试试吧。”洛卡迪斯说到。
洛恩隐约感觉,老爷子好像等这一刻很久的样子。
没有继续追问,洛恩将它穿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其中的细节我会自己去寻找清楚的。另外,有再现母亲当年一往无前的一点点神韵吗?”洛恩苦笑道。
“呵呵,小崽子,那股子劲,确实有了。”洛卡迪斯脸上浮现了对他来说不太常见的欣慰笑容。
康斯坦丁继续保持了沉默,看着这对爷孙沉浸在叙旧的节奏里,他并不愿意打断他们,他知道,以后这样的机会,对洛恩来说可能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