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间福祸难相依
童心这几日被那前房东金半仙家的那只母夜叉阿旺妈在村子里盯得是走投无路啊。这小小的村庄上面连接外面世界的只有这么一条窄窄的水泥路。这几日阿旺妈整日里眦着她那张血盆大口喋喋不休的跟村口过路的那些人可劲儿的数落着童心差了她一百五十块房租费没结清的破事儿。
眼看着都已经一整天了,这黑了心肝的母夜叉就这么蹲在村口的老槐树底,一个劲儿的磕着手里的香瓜子。这满地的被她磕烂了的瓜子壳就像是那非洲大陆上的难民一样极其窘迫的被散得到处都是。
这母夜叉说的拖欠她一百五十块房租费的事儿啊,到了童心这儿啊还真就是件秀才碰到兵有理都说不清的事儿了。现在这母夜叉就是硬讹上童心了,她是铁了心的一定要拿到这一百五十块钱才算完。
前两天幸好有新村里生产队队长贾正给童心撑了腰,否则阿旺妈那母夜叉非得把村集体的失物招领站给拆了不可。也就是因为童心得到了这份失物招领站的兼职工作,所以他才得到了照顾性质的特事特办顺利的住进了这间失物招领站里。
这样不仅可以让童心省了每月房租钱的开支费用,而且失物招领站里也终于可以有一个人来值夜班了。这本就是件两全齐美的好事情,可是那母夜叉阿旺妈眼瞅着就她自己少了一笔房租的收入,就此她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童心给恨到了骨子里。
童心这里也是满腹的苦水无人可以言说啊。他作为一个从外地来到这大都市里的务工人员,原本他心里怀揣着的美好憧憬在他到达上海虹桥火车站的那一刻就彻底泯灭了。童心就算是想破了天去,也根本不可能会预料到他自己的行李竟然会被人拿错了!
当时在火车站里彻底傻了眼的童心望着那川流不息来来往往的旅客们,他的心就像是被丢进了那极寒之地冰窟窿里最深处的角落啊。当时也确实难为了天生性格乐观的童心就是那样都快生无可恋的境地了,可他嘴上还哼哼着西游记的片尾曲“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也就这么的唱着歌继续给他自己加油鼓劲儿。
当时童心在那火车站里碰到了一个面相和善的在里头打扫厕所的老大爷,那老大爷帮着童心张罗着给联系上了他们一个村的小青年,说是跟着那人的车走就能到他们村庄里租到便宜的房子。这两个上海郊区本地人还带着童心去了火车站民警办公室,把他这丢了行李的事儿给报了案。
也就是这么一个机缘巧合才有了童心刚刚到这村子的时候,租住在金半仙家私房出租屋里的事儿。没成想天意弄人啊后面就出了母夜叉阿旺妈天天堵着童心追讨拖欠的房租费的糟心事儿。
要说这童心到了村子之后啊也真是遇到了让他很走运的地方。他就是这么巧的碰上了村子里为了响应号召去搞好精神文明建设,成立了一个失物招领站。这个失物招领站管理员的职务就是一个临时兼职的工作。主要的工作要求就是会运营维护微信公众号,平时左邻右舍交到失物招领站来的东西,也要及时得上传到微信公众号里面,方便村民朋友们可以实时获取到最新的失物招领的资讯。
新村里的生产队队长贾正看着童心不仅长得一脸老实相而且还挺能说会道的。关键是童心还擅长运营维护微信公众号,所以顺理成章的就把这份兼职工作给了童心。有了这份兼职拿到的工资就足够童心每日里的吃饭钱了。
这贾正终究是个做领导的,当时他也再三的询问童心为什么出了行李丢失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愿意跟自己家里人联系,让家里人来帮着解决他现在的燃眉之急。童心只说是他自己有难言的苦衷,不想让他爸妈知道他在这里遇到了这么闹心的倒霉事。
说起这村里的失物招领站,它的办公地点就是横沥港桥底下原来的那间废弃了的化工原料辅材加工厂。童心听村子里的人说过这间加工厂原来的老板也是个浙江温州人,说起来跟童心还是老乡。
据说当时村里来了好几个便衣警察,他们在这个村子里来回打探溜达了十几天。最终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当一辆老旧的厢式车给这老板送来他订购的化工原料的时候,那群便衣警察一哄而上直接就把那个老板给扭送到了公安机关。
要说起为啥要抓走这个老板啊,还要从他加工的化工原料说起。据说这老板做事啊也真够鸡贼的。当时他一边从网上批进化工原料,一边按照网上找来的配比方子直接就把化工原料给搅匀之后,再招呼来一些村子里的老婆子们做一些小时工的零活,让她们帮着把那些处理过的原料按着一定的规格分批包装好并且贴上正规的标签。然后他再一转手就倒卖给那些开网店卖假冒伪劣化妆品的无良商家,用这样的方式从中牟利。
这事后面会有那东窗事发的一天,也都是因为有些网购顾客用了这些劣质的化妆品后得了根本就治不好的皮肤炎,她们就直接把这事儿给报警了。这才有了后来连累到这间化工原料辅材加工厂老板也被抓了的事儿。
这间废弃了的旧厂房也就两百多平方米,隔着一条小水沟就是村里搞卫生的王家姆妈每日里给村民们集体倒马桶的操作间。每日清晨阳光刚一晒到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上,王家姆妈就拉着那辆早就锈迹斑斑的村集体的拖车沿着村庄的水泥路去挨家挨户的收集需要清理的马桶,再拖到横沥港桥底下的老水井边进行洗刷。洗干净之后就把马桶挨个的沿着那条长长的水沟依次排列好,等到马桶稍许有些干了,王家姆妈再把这些马桶装上拖车,挨家挨户的送回去。
从童心兼职失物招领站的工作开始,每天清晨他都是听着王家姆妈那沙沙作响的刷马桶的声音醒过来的。说起这王家姆妈,她是村子里最积极响应支持失物招领站工作的人。她拿到童心这里记录在册的那些别人的遗失物品的总数量的确是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别的村民或许一个月都不会捡到一件别人遗失的物品,但是王家姆妈就是有那通天的本领,她一个月里捡到个几十件别人遗失的物品都是不在话下的事情。这样的事情见多了之后,童心逐渐也就对此习以为常了。
每天王家姆妈这一来一回装马桶的拖车上面,总是会装上各式各样莫名其妙的所谓的遗失物品。比如断了内圈钢丝的自行车轮胎、破了洞的白球鞋、沾了蓝黑墨水的白衬衫、漏了气破了皮的足球、缺了车马炮的木质象棋盒,甚至还有一些活着的小生物诸如半死不活的巴西龟、断了半截尾巴的独眼猫、长成一坨粗鄙丑陋模样的巴马香猪,还有那些紧跟在王家姆妈脚边来了失物招领站就再也想不到回自己家的小鸭、小鸡、小鹅,就更是童心这里忙着照顾关照的对象了。
童心眼看着王家姆妈把这个失物招领站当成了废旧物品堆放站,他心里也真是叫不出的苦啊。幸亏童心天生就是个机灵鬼,每日上传更新村集体失物招领站最新资讯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挺有谱的。
这些所谓的遗失物件里,到底哪些是村民丢失了的,又有哪些是村民随手丢弃了不想要了的,他心里就跟那明镜似的。童心最清楚的就是农村里的村民不比那居民楼里的住户,村里人从小就活得自在随意惯了,他们在自己村里的某个地方随手放了个东西,如果一时给忘了,等到他们再回去找的时候,发现已经被别人给顺走了的事情原先并不多见。自从王家姆妈特别积极的支持失物招领站的工作开始,村子里这样的事情反倒越来越多了起来。
农历六月初三那一天,童心正在忙着清点那些鸡零狗碎的遗失物品。只瞧见王家姆妈满脸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提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子就走了进来。
王家姆妈把那个黑色布袋子在童心面前使劲儿的晃了晃,她高兴的说到,“这里头的东西啊,稀奇着嘞!要真是谁丢三落四的不小心弄丢的,回头那人来咱这失物招领站要领回这里头的东西啊!那人十有八九就要请我吃喜糖咧!”
童心听着王家姆妈这说的神神秘秘的,他心里想着如果真要按照王家姆妈说的那个思路走下去,那个黑色布袋里无非就是一些婚庆喜宴上新娘子们穿的衣物或者鞋袜之类的。
要说起这个失物招领站自从成立以来,收到过的跟婚庆有关的最值钱的物件就是一双金色软底的高跟鞋了。到现在说起那双金色高跟鞋,童心还是打心眼里觉得那鞋是真漂亮啊。那闪闪亮亮的鞋身上面镶满了染成金色的玻璃坠子,只要光线一照上去,那整双鞋就是光芒四射的。实在是漂亮极了!
后来童心才知道这双鞋是新村里生产队队长贾正的妹夫家的隔壁邻居的表姨婆的女儿结婚的时候遗忘在村集体食堂里的。在这村子里谁家要是有个红白喜事的都要抢着预定在好日子里到村集体食堂里大摆宴席招待亲朋好友。所以在这村子里甭管是听着怎么都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只要是能牵扯上这村里那些有头有脸的能说上话的村干部,那村民们就会想着法的把那些能沾上一点边的都给硬扯到一块揉碎了再拧出一个听着带着那么份热乎劲儿的亲眷关系。
在这村子里只要是跟村干部能扯上了这层关系,那谁家往后想要预定在村集体食堂里办婚宴酒席的好日子,都能名正言顺的给优先安排好。就这些所谓的关系户们在村里如果碰到点烦心事儿,也总会有人第一时间给他们送好心给他们搭把手帮衬着给通风报信稍个话啥的。
就说那回这金色高跟鞋的事儿,当时还没等童心把这双鞋拍了照片上传到村集体的失物招领站的微信公众号上,就有村民得了信儿之后,就把消息给传到了那新娘子的耳朵里。说是办婚礼酒席的那天,给村集体食堂看场子的就是那老酒鬼王麻子。
这个王麻子跟他老婆王家姆妈只要看到村子里有谁家搁到一边不用了的东西,他俩就会很快的把那些东西送到村集体的失物招领站去。平日里他俩的这种做法,不知道给这村子里的人添了多少麻烦。村里人大多碍于那王麻子的外甥女是新村里队长贾正的小舅子家的小孩的班主任老师。王麻子家就是依着这么一层厉害关系啊,就能在那小小的村庄里得到比普通村民高那么一点点的待遇。
平日里村里人谁家如果真是少了什么,大家伙也都会自觉的到这失物招领站来瞧上一眼。如果他们没找着的东西真就在这失物招领站,那就填了单子做了记录之后就可以领回去了。如果失物招领站里也没有他们那找不着的物件,那村子里谁也都还没那胆量敢直接跑到王麻子家去来个翻箱倒柜的找。那些丢了东西的村民也只能在他们心里暗暗的咒着王麻子和他家的那个臭婆娘赶紧的早死早超生!
突然间童心的肩膀被王家姆妈重重的拍了一下,他刚刚晃神了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童心暗暗的叹了口气,他根本就不想去搭理这个提着黑布袋子存心以此来找乐子的王家姆妈。但是童心的这个冷漠的态度把王家姆妈平日里那股子风风火火的泼辣劲儿给彻底的激发了出来。
“童心!你到底是个什么工作态度!要换了咱年轻那会儿遇上你这样工作态度不端正的,咱可是有那足够的手段可以把你整趴下的!怎么可能让你这么一个外地来的小瘪三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弄出这许多的腔调来!”王家姆妈就像一只完全情绪失控的野兽一样凶相毕露,她肆无忌惮的冲着童心说着狠话。
童心一听这个坏心肠的老婆子现在真是憋了一肚子的坏屁了。他如果此刻不能化解掉这个老婆子的怨气,那他这份失物招领站的兼职工作可就到此彻底结束,彻底玩完了。童心赶忙装出一副乖巧模样来,他嘴里不断的说着那些甜的发腻的好听话,来来回回的变着法的去讨好王家姆妈。当时童心觉得只要等着王家姆妈顺了这口气啊,后边也就都好说话了。
没过多久,王家姆妈这心情真就转好了。只见她赶紧把那黑布袋子里装着的那一把沾了黄色油漆的口琴以及一张精巧的花色卡片拿出来递给了童心。那花色的卡片上面烫金的花体字写着“缘定三生,无怨无悔。”童心瞧着像王家姆妈那样饱受岁月摧残才会熬成的沧桑模样里面,竟然还跳动着一颗只有纯真浪漫的小姑娘才会有的爱浪漫爱言情的迷妹心!这王家姆妈满脑子里全都是琼瑶剧里的浪漫情节啊!
童心接过那把沾了黄色油漆的口琴和那张小巧精致的花色卡片。他皱着眉头仔细的看了看这两样物件。他在脑子里反反复复的想了又想,如果这两件东西后面牵扯出的是什么三角恋啊、什么婚外情啊、不伦之恋啊,那这事儿后面接踵而来的就是这小小村庄里的最炙手可的头号大新闻啊!
如果这事情的后头还牵扯到村子里哪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那往后他童心还想继续在这村子里混口饭吃就会比那登天还难咯!这些极其心思缜密的想法一下子就哗啦啦的从童心那个小人精的脑袋里跑了出来。像王家姆妈那个连字都认不全的老婆子可是万万想不到那么深远的。
王家姆妈眼看着童心反复的拨弄着他手里的那两个物件,却半点没有跟她一样的兴奋劲儿。王家姆妈眼看着童心的脸色是越来越阴沉了下去,她特别疑惑的问到,“童心!童心!你小子是怎么回事啊?你还不赶紧的把这两样物件拍了照片,上传到村集体失物招领站的公众微信号里去啊!你还在那磨磨唧唧的到底是在磨蹭个什么劲儿啊?”
童心愣愣的看着王家姆妈,他一时真就不知道要怎么去用话儿打发这个嘴特别碎又喜欢在人背后嚼舌根的老婆子。童心突然灵机一动,他满脸堆着笑容冲着王家姆妈眨巴了一下眼睛,继续不紧不慢的说到,“王家姆妈!你瞧啊!如果这口琴和这精致的小卡片真的是哪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定情之物。那你今后可就成了咱们村里头号的红娘了!哈哈哈。。这今后村子里谁家要有个婚宴喜事儿的,那还不得紧赶着让你多去捧捧场啊!这样也好给大家伙都添添喜气啊!
哈哈哈哈。我这儿都想好了,你现在先回家去换身喜庆的衣服再回来。待会儿我也好给你拍张漂亮的照片,一起给上传到村集体失物招领站的微信公众号里去。这样等找到了这口琴的主人啊,那对甜蜜的小两口啊,一定会好好的答谢你这位红娘啊!哈哈哈。。待会儿把你的照片一块儿上传了,这样整个村子里的人也都成了这桩喜事儿的见证人咯!”
王家姆妈一听还能有这么好的事情发生在她自己的头上,当时她那嘴巴笑得都快抽筋了。等童心忙完自己手里的活儿,他再一抬头的时候,王家姆妈早就脚下生风一溜烟的就跑回家去了。
童心把这口琴凑到鼻子跟前来仔细闻了闻,这上面还影影约约透着股酒精的气味。这沾着黄色油漆的口琴上面的酒精气味,到底是因为这把口琴的主人想清理干净这上面的油漆,所以用了酒精擦拭之后留下的气味,还是因为他在情场上受了什么刺激之后,导致他喝酒喝到吐而在这口琴上留了这些气味。就目前而言,这一切都很难讲。
就在童心一筹莫展的时候,新村里生产队队长贾正发来了要求微信视频通话的邀请信息。童心赶紧接通了微信视频电话。贾正浓重浑厚震耳发聩的嗓音让童心听得小肝儿都颤得厉害。
“小童啊,你是怎么回事啊?这个沾了黄色油漆的口琴和那张精致的小卡片的事情,你心里到底有谱没谱啊?”贾正一脸的严肃目露凶光,他略微压低了一点嗓音继续说到,“这村集体办这个失物招领站是为了把村庄里的精神文明建设抓得更上一台阶。咱一定要把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更加扎扎实实的落到实处。让咱村里的老百姓从这失物招领站得到切实的好处。
王家姆妈刚才已经开始在村子里张罗起来了,她说要找出咱村里头那对苦命鸳鸯梁山伯和祝英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么一个小小的失物招领站捡着的小物件,到你们这儿怎么就成唱苦情戏的定情信物了呢?现在这王家姆妈是满世界里去吆喝着要唱出这一场苦情戏来啊!
小童啊,你给我句痛快话,这失物招领站的活儿,你到底是能不能摆的平啊?如果你能力各方面都有欠缺,那我这儿再换个能力到位的就好了!你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赶紧的,我这手头还一堆的事儿呢!我真没那闲工夫为这么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儿在这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
“请领导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恳请领导给我这个机会为咱村级体的精神文明建设更上一台阶而贡献出我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童心俨然一副大义凛然,随时能够冲锋陷阵,英勇就义的模样。
“哈哈哈。。小童啊,我是很相信你有这个能力的。哈哈哈。。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贾正说着就挂断了微信视频电话。
童心的脑袋顿时就疼得嗡嗡的作响。他心里是哇哇的喊着这事儿实在是太吃力了!这王家姆妈也就刚走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能把风声吹得满村庄里都知道了,现在还传到了新村里生产队队长贾正的耳朵里头去了!哎呀呀呀!这人要是倒霉起来啊,最让人吃不消的就是身边有一个像王家姆妈这样的猪队友啊!
童心一转头,他突然看到自己座位斜对面的矮窗子底下躲着一个人,那人正窝着身子在那儿偷听这屋里的动静呢!童心赶紧抓起桌上的一个黑色不锈钢笔筒朝着那敞开的窗子就扔了出去。只听得矮窗子底下那人惨叫了一声之后,就立刻像一道闪电一样消失得无形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