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殓
繁体版

第四十七章 阴差阳错

    “顾笑,你也听到了吧?他不是没有联系过母亲的,他…….”顾笑的丈夫不知道什么时候与顾笑一块,已经站在了澜澜的办公室门外。

    方才里头的那番话,夫妻两个人在门外听的是一清二楚。顾笑丈夫想要拉着顾笑劝说一番,哪里晓得,一回头就发现袖子捞了个空,吓得他惊声叫道:“顾笑!你怎么了?”

    顾笑失魂落魄的,像面条一样溜滑到地上,她瘫软地靠在丈夫身上,两只手紧紧抱着自己,不住的发着颤。

    澜澜与李烈开门的一瞬间,就看见顾笑的脸变得惨白,甚至有几分骇人。她的嘴唇跟着发了灰,有些许唾沫沾在嘴边不住冒着泡。

    “笑笑……”吴永和颤颤巍巍走了过去,蹲下身来,对着顾笑轻唤了一声:“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先扶你去位置上坐一会,好不好?”

    顾笑没有回话,眼睛紧紧闭着,上排牙齿紧咬着下边的嘴唇。约莫是使劲过了,连带着出了血丝,与唾沫混杂在一块抖动着。

    “顾笑,你别这样,振作一点!”顾笑丈夫拼命摇晃着她,迫使她必须睁开眼睛,重新审视着眼前的所有人。

    顾笑似笑非笑的抽搐着脸上的肌肉:“笑笑?呵……就你也配叫我小名?滚出去!快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你这个骗子。母亲生前被你瞒骗了一辈子,就连她身故之后你都不愿意说一句实话么?可笑之极!你分明就是到了南洋以后就忘了母亲了!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说自己没有忘记过她?!你就是个薄情寡义的小人!骗子!畜生不如的东西!”

    尖锐的怒骂声充斥在办公室内,澜澜想要上前好言相劝两句,直接被顾笑揪了头发就往一边狠狠甩去。澜澜一个没当心,差些直接被掀翻在地上。

    所幸李烈眼疾手快,一把把澜澜给稳稳揽住,挡在了身前。而后便是顾笑发了疯一样的拳打脚踢,就连她的丈夫都无端挨了几记闷拳。

    人一旦失去了理智,那么她的攻击力或许是日常的数倍。澜澜抬起头来,就看到李烈的脸已经挣扎忍让到紫胀。他额头上的青筋暴突的像手指那么粗,眼见着豆大的汗珠不住往下淌,真当是吃了大苦头了。

    澜澜急了,眼见着李烈这个傻瓜,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讲究体面。只能一个转身从李烈手臂下绕了出去,揪住顾笑的膀子就往外掰扯,厉声喊道:“你要发疯也挑个地方好嘛!这里是办公室,不是你胡来的地方!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蓄意伤人了!我要报警!”

    “别,她不是有意的。这不是看母亲过世,她心里难过么?对不住啊,对不住,请你们多担待。”一听澜澜要报警,顾笑丈夫也不和稀泥了,连忙将顾笑给抱着扯出了这场混战。

    沉着脸的澜澜、脸上带彩的李烈、眉宇间满是忧伤的吴永和,与顾笑还有她的丈夫,终于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暂时宁静地面对面坐着。

    双方都没有人说话,只听得见急促的呼吸声和时有时无的叹息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永和闷声咳嗽了一下,他的嗓子有些哑了,烦恼地抱着头,用力地搓着头发:“笑笑,或许我说这些,你心里头接受不了。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也请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当初历遇到了海难,又被当成猪仔卖到了岛上。历尽了千辛万苦才逃了出去。之后我数度拍电报,写信回申城,可是总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开始那几年并非是我不愿意早些回申城与青芙团聚,实在是情势所迫。星洲一直就很动荡,我到那儿的时候,正是他们摆脱日本侵略回到英国殖民统治,变成他们自治邦的时候。那时候我又没了回国的证件,身上系了三叔一家老小的性命,实在是难以脱身离。”

    “人心惶惶的,世道不太平,星洲无法独立生存,只得并入马来西亚。但是形式并没有因此稳定下来,三叔铺面上的许多货原来是从印尼过来的。因为印尼和马来的冲突,最后铺面不得不跟着关闭了。一大帮人跟着饿着肚子,大眼瞪小眼,每日身边都是各种骚乱、动荡。最后苦苦支撑到新加坡建国,已经是万幸了。”

    “后来好不容易,拜托了申城同乡会的人,请他们回国的时候帮忙打听青芙的下落。我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回音消息,却说是申城家里遭逢了变故。他们告诉我,青芙生了一场大病,早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个时候,我真的是万念俱灰,一度活不下去了,甚至还吃过老鼠药自杀。可是也实属老天爷不肯收我,最后竟然还是被人发现给救了回来。”

    “我说这些过往,并非是要博得你们的同情或者可怜。只是想要告诉你,几十年了,整整几十年,日日夜夜的,我没有一天忘记过青芙,更没有忘记过申城这个家!”

    ”呵,你嘴巴上说的好好听,你没有忘记过我母亲。那你为什么后来这么快又结婚了呢?男人就是这样的了,嘴上说还惦念,记挂得很。实际上呢,一句以为我母亲不在了,就能立马转身娶了别的女人!你这算哪门子的情深?分明就是薄情!”顾笑声嘶力竭的怒斥着,她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么多年的苦难,竟然只是因为阴差阳错。

    她必须要为母亲讨个公道,更要为母女俩这么多年遭受的苦难找一个合适的宣泄口。

    吴永和垂下眼眸,轻声说道:“我后来的妻子,名叫‘阿媞’……”

    “就是您先前所说的,那个脸上有刀疤的怪人要您照顾的那位吧?”澜澜恍然大悟,欲言又止道:“那她……”

    吴永和苦笑着点了点头:“阿媞是刀疤男的独生女,母亲在她出生的时候就难产死了。刀疤男后来被卖到了岛上,一去不回头,心里头唯一牵挂的大概也就是这个女儿了。后来我去了牛车水,打听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棺材铺里扎花圈的她。听说她被当做童养媳,自小就被卖到了棺材铺的老板那里,也是吃了不少苦处…….”

    话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已经明了,为何吴永和后来会再娶阿媞续弦生子。那不过是他对刀疤男救命之恩的回报与承诺,而真正的夫妻之情一直只存在于他与青芙身上。

    吴永和的这段故事并不复杂,来来去去只有“阴差阳错”四个字,这并不是非黑即白就可以说道的明白的。一切种种,都随着这世间的无奈深埋在吴永和的心里,那是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无法淹没的真心与真情。

    “这是我先前曾经写给青芙的信。”吴永和颤颤巍巍的从兜里掏出一份发了黄,又皱巴巴的信封,朝着顾笑递了过去。

    起初,顾笑只是僵硬的站在原地,她的两只手直愣愣的垂着,仿佛手上的关节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一般,完全无法去动弹了。

    “瞧瞧,这信封上好像还盖了邮戳,写了一行备注的小字呢。我看看都写了什么……”李烈瞥了眼顾笑,故意朝着吴永和提高了声调说着,一副伸手马上要把信封拿过去的样子。

    “你这人懂不懂规矩?人家的隐私是这样随便看的么?”顾笑狠狠拍了李烈的手,一把从吴永和手里夺过信封,腮帮上的肉一鼓一鼓的,脸又扭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