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奉山和他的花盆一直挂在铁锤的屁股后边。在经历如此多的波折之后，他还活着，这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当然，这家伙自从跟了赵平安，似乎运气一向比较好，或者……一向比较背。

    吕奉山的话，获得了所有人的关注。

    赵平安和铁锤都拧眉望着他，都紧张的问：“我们仨什么共同点快说？”

    “你们傻呀。这不明摆着吗？”吕奉山告诉他们，“你们仨都是男的。”

    大家一阵沉默。直到有人开口。

    ……

    “你说错了。”和铁锤一起进来的那个家伙补充，“我不是男人。我曾经在赵节度使的后宫里当过太监。”

    “啊？我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说不对。”

    吕奉山装逼没装成，感觉很惭愧。

    “脑袋，这不怪你。”铁锤拍了拍吕奉山。又讲，“我们山寨很复杂的。里边什么样的人都有。想找共同点，很难。”

    听了对方的话，吕奉山和剩下几个人的脸上都泛出绝望的神色。

    不过赵平安却笑了。

    “这才好。”赵平安反而告诉他们道，“我们三个人既然身上不一样的地方这么多。那么一样的地方就很少。如此一来……排除的范围反而变小了。只要能找到一两个一样的地方，那么肯定就能推测出‘不小’杀人的机制。”

    大伙听了赵平安的话，茅塞顿开。不管是和他有结缔的，还是真心想依靠他想脱身的人，都往他身边靠了靠。

    在之后，赵平安开始和铁锤他们对每个人身上的异同。

    因为有一个太监，所以长短不用测量了。

    因为赵平安明显没有铁锤个高，所以身高什么的也就可以排除。

    ……

    “或许，是生日？”吕奉山在听赵平安排除了许多选项之后，再次嚼舌头。

    “你脑袋好聪明呀！或许真的是生日！”铁锤拍了拍吕奉山的全身，然后继续讲，“我是壬辰年八月八生人。你们俩呢？”

    对问，赵平安随口说了一个假数字。然后又问那个太监。

    而太监就很尴尬了。

    他脸红了半天。才说道：“我不知道我多会儿生的。我只知道我是南方哀凉国的山蛮后人……”

    原来，比鬼州更南的地方，是不归大乾朝管辖的哀凉国。

    哀凉国和大乾朝常年杀伐不断。所以镇守鬼州的节度使便难免和他们互相掳掠一些土特产。

    这些土产里，自然有孩童。

    按照惯例，节度使掳掠的孩子一般两种用途，一部分在紧急的时候，就地充作向导或者军粮。另一部分品质好的送进节度使官邸或者进贡给当今皇上当太监。

    相对于节度使，哀凉那边对劫掠人口的利用反而克制。据说一部分用来炼制法器，一部分用来制作鬼童和尸仙儿，食用的比例较少。

    这位仁兄，本是那些山蛮的孩童之一。

    他说自己其实挺幸运的，毕竟被俘虏之后，只被吃了一小部分。

    “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多会儿生的。打我记事儿起，咱就是太监了。”

    “嗐！这怎么查呀。”铁锤用扼腕的语气告诉赵平安，“咱仨几乎没有一样的特点。”

    “不！一定有。而且越是这样，反而越好查了。”赵平安似乎从那太监的话里抓住了什么尾巴。

    他们仨这个特点就是……

    赵平安又对那人道：“兄弟。你在被抓进宫里当太监的时候。失去的可不光是自己的生日。”

    “啊？！”那人听了赵平安的话，很困惑的，“这不废话吗！我失去的还有命根子。大家都知道呀。”

    “哈哈哈哈……”一阵不合时宜的荤笑。被赵平安一眼瞪了回去。

    赵平安告诉那人道：“你失去的……还有名字！”

    “名字！对呀！”突然间，铁锤恍然了。

    他拍打着额头，告诉赵平安道：“我也没有名字。我是跟土混混长大的野种。后来参加了马匪，喜欢抡锤子，所以就叫铁锤。”

    一下子，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

    “不小”的“黄符割头”是依靠名字来杀人的。这个家伙只要知道了旁人的“真名”就能弄死别人。

    只是这个真名，并不是什么人都有。比如那山蛮，比如铁锤就没有。赵平安虽然有，但对方肯定不知道。否则他一定也能杀了自己。

    于是，另外一个问题又出现了。

    这里可是土匪窝。所有人包括白凤凰，几乎都不用真名。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大”是怎么做到拿出一张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杀人名单，然后让自己的弟弟按照名单挨个“爆头”的呢？

    那名单哪儿来的？

    这时赵平安想到了一个词。一个他最不愿意提及的词。

    眠儿！

    这个常年不外出作案，但却在“春眠不觉晓”内部拥有一席之地的家伙。似乎……他拥有某种超脱人意识的感知能力。

    如果眠儿真的如吕奉山所说的那样，能随意删改人的记忆，那么他从旁人脑子里窃取名字……自然也就很容易了。

    想到这，赵平安感觉很恐惧。

    对自己的恐惧。

    第一次，他感觉整件事情如此拧巴。

    越是接近真相，就越是怕真相怕的要死。

    最恶心的是，随着推论的成立，这情况非但没有一丁点儿好转，反而还让更多的人产生了与赵平安雷同的想法。

    每一个人，都用看不大不小的那种眼光望着赵平安。而且恐惧更甚。

    毕竟，这可是“春眠不觉晓”的二席。是不大不小联合起来，才敢面对的狠角色。

    “大师。”终于，吕奉山又是第一个绷不住的。

    他恳求赵平安道：“你要真突然想起自己过去的身份，想杀人……我也不怪你。但是求你千万记住。下手利索一点儿。尤其是对我这样的残疾人。”

    “少废话！你是个残疾人吗？你明明只是一个脑袋！”赵平安怒了。被压抑久了的人性终于爆发。

    他冲这些忐忑的人喊道：“我告诉你们！我不是二席。就算我是。我也不会屈服于那个‘主人格’。我是高僧！我要为善！”

    所以如果自己是恶的源头，那么赵平安就和自己做对！

    斗到底！

    “好好好！佛爷大义！佛爷公证！佛爷大慈悲！”

    穿着鬼衙门衣服的乞丐最先唱诵道。

    必须唱诵呀，不然没命了。

    这帮人向来墙头草。在这乱世里，只能依靠赵平安的鼻息活命。所以夸赞起他连，没有丝毫犹豫。

    虽然墙头草风评不好。但通过他们这样一吹，赵平安的声势和形象好歹起来了点。

    铁锤在看清形势之后，也知道此时只能依靠赵平安了。于是他搁置了争议，又忙问：“那师父。不知道你打算怎样对付外边的不大不小？”

    对问，赵平安指着洞穴深处。本来想说他要回去找找那封印的破绽，依靠“相柳”的力量搏一把。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这青铜门里，竟然又传来不大不小催命的声音。

    不大说：“哎呦！都在这聚集着干嘛？唱堂会呢？”

    不小道：“唱戏？我也会，我最拿手的是大姐教我的《千人斩》和《人体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