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晴空，即便是大城市里也能依稀看见几颗星星，月光不是很亮，但装点夜幕也已足够，微微的风顺着街道拂过，轻轻挑起秦朝雨的长发，一阵暗香随风而动，走在她身后的岳森罗似乎嗅到这一股芬芳，连忙加快了几步，走到了秦朝雨身边。

    “之前说的，有多少真话？”

    秦朝雨的语气轻松中带着俏皮，显然这顿饭她也吃高兴了。

    “既然你都接得上我的话，那自然就都是真话咯，再说，卫老师应该都告诉你了才对，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告诉你的了……”

    “卫老师说的，充其量也只是他眼中的真话，况且，刚才的故事里，可跟文学社半毛钱关系没有吧？但你跟韩书夔打的赌，显然跟这件事有关。”

    ——也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再发现不了，那卫老师可真算是看走眼了。

    “涉及到文学社的部分就是我的私事了，这不是应该讲给他们听的内容，你也一样，再说，你那天不应该从他们嘴里问出来了吗？”

    “他们要愿意说的话，我至于查这么久？亏我还以为咱们俩关系好到足够掏心掏肺了，毕竟我都没说要你来干什么，你就已经明白了。”

    “首先，我跟你的关系只是咨询师和客户，其次，瞎子才看不到那个女生一脸低落吧？”岳森罗白了秦朝雨一眼，“不用想也知道，她就是当时发布事件推送的人，也可以说，是新闻部甚至学生会陷入危机的‘始作俑者’，所以我才说她做的事情本质上和我一样。”

    “不愧是N大情圣。”

    “少说奉承话。”

    岳森罗又白了秦朝雨一眼，脚步也快了起来，像是恨不得快点把秦朝雨送回去一样。

    “别急啊，我还是想听听文学社的事情。”

    秦朝雨又一次出手，这回她拽住了岳森罗的上衣下摆，岳森罗本想立刻挣开，但思索片刻后并没有这么做。

    “你再这么纠缠下去，我对你的评价又要再低一级了。”

    “你对我现在是什么评价？我还从没听你说过。”

    “傻人有傻福。”

    “你果然把我当傻子……”

    “我觉得这个概括很精辟，你可以试试对号入座。”

    “我哪儿有福了？这学期碰见这么多烦心事。”

    见秦朝雨并没有对“傻人”这部分提出质疑，岳森罗会心一笑。

    ——人贵有自知之明。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没有烦心事，怎么体现得出你有福气呢？”

    “可我一开始还有男朋友的，现在不但官位差点没了，男朋友也没了。”

    “说你傻你还真傻，那种渣男就让他自己好好反省吧，你还惦记他干什么？”

    岳森罗堵了秦朝雨一句，秦朝雨有些不服气，立马反驳。

    “那，那我总得要有几个值得惦记的人吧？”

    “你的父母，你的亲朋好友，不都是值得惦记的人吗？非得是情感伴侣？看来不但傻，还是个恋爱脑，唉，恋爱脑。”

    岳森罗叹了口气，还重复了一遍，秦朝雨不知道的是，这声叹息并不单单对她。

    “父母亲朋当然要惦记，可他们都远在天边，所以，得有个近在眼前的。”

    “司马听了会伤心的，她不是你的好闺蜜吗？”

    “君姐她太强势了，要惦记也该是她惦记我。”

    “……对别人的善意你可真是来者不拒啊，我姑且提醒你一句，他人的善意可不是理所应当的，再过一年就该毕业的人，别这么傻白甜……”

    “所以才更应该关注会对我表露善意的人啊，比如那天早上帮我买早饭的某位情圣。”

    一来二去，岳森罗把自己绕了进去。

    “那只是我心血来潮……”

    “但也并不是理所应当，对吧？”

    “我之后可没给过你什么好脸色，那只是我的生意罢了，你想太多。”

    岳森罗走在秦朝雨前面，而秦朝雨就那么一直拽着岳森罗的衣角，此时，或许是突然想看看岳森罗的表情，秦朝雨猛地一大步跨出，来到岳森罗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还真是。”

    眼前的岳森罗面无表情，也不是机械式的冷漠，在秦朝雨看来，这副表情与其说是人脸，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副面具。

    “按你的说法，这两三个月你可没少惦记我，虽然都是给我添麻烦，我是不是还得收你点心理治疗费？”

    身高有优势的岳森罗冷不丁地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秦朝雨则立刻小跳着后退一步，笑着回应：“嘿嘿，反正你这学期也清闲。”

    “我怎么就没想到忽悠你说我在准备出国留学呢，唉，这脑子。”岳森罗一拍手，恍然大悟一般说道。

    “忽悠我也没用，我会跟踪你的。”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抓变态？”

    “要抓也是抓你，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你看警察信你还是信我？”

    两人又拌了几句嘴，随后便重归沉默。

    学校的大门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秦朝雨此刻突然发问：“你……什么时候离校？”

    岳森罗像是没听见一般沉默了一阵，秦朝雨有些奇怪，便又问了一句。

    “喂！你什么时候离校？”

    “怎么？又要请我吃饭？”

    岳森罗回过神来，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

    “想得美，我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哪能动不动请客吃饭？”

    “我觉得那家馆子还挺便宜的。”

    “便宜也不能天天吃吧？我姑且还是个过得比较省的人……”

    “如果你愿意继续干情圣的活，不说天天下馆子，隔三差五去一次应该是没问题的。”

    秦朝雨一怔，对岳森罗的话有些不解。

    “你这意思是……”

    “形式、报酬什么的，如果你真想干的话，都由你自己定，我已经金盆洗手了。只是我觉得，我能干这么长时间，或许就意味着确实有这么多人需要帮助，既然如此，找个接班人也未尝不可。”

    “你同意了？！”

    “我从来都没有反对过，我只是对你当时的决定多少感到有些意外而已。”

    “那……我可以继续用你的名号吗？”

    “现在大家都知道情圣金盆洗手了，不妨你换个名字，我发个帖子帮你背书就是了。”

    “好！我想好名字发给你参考。”

    “嗯。”

    岳森罗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人也已经来到校门前。

    “好了，到地方了，希望这一次你遵守约定，自己一个人先回去。”

    “岳森罗。”

    秦朝雨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干什么？直呼别人名字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我不过是个小地方出来的奋斗逼，和你不一样，我没有太多选择……我也不希望，你会因为一些别的什么原因就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还记得那天在图书馆我怎么说的吗？”

    “‘我希望，我的委托人，都能获得幸福’？”

    秦朝雨复述出了那句话，连停顿都和当时一模一样。

    “这世上最不幸福的事，莫过于后悔，或许你还不太明白……”

    “你现在……有什么感到后悔的事吗？”

    “太多了……太多了。”

    秦朝雨看不清岳森罗的脸，背着路灯的光，岳森罗整个人看起来宛如瞬间衰老了几十岁，分明直挺挺的背，也不知为何扭曲成了佝偻的模样。而他语气中的沉重感甚至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想象不出是什么让面前这个仅仅大自己两岁、不久前还在宴席上眉飞色舞的男生，会时不时变得如此捉摸不透。

    “总之，”岳森罗说着清了清嗓子，故意抬高了音量，“虽说仅靠个人的判断很难确定未知的选项会不会让自己的未来后悔，但如果有其他人帮忙，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

    “你……从来没有这样的帮手吗？”

    “不给我添麻烦就不错了，呵呵……”岳森罗轻声笑了笑，“所以我很羡慕你，有一群随时都跟你站在一起的部员，还有一位愿意协助你的老师。”

    “……那也是因为你，我才能有卫老师和部员们在身边，甚至吕瀚维也是……”

    “自助者天助之，我只是老天爷派来帮助你的一个变数罢了。”

    秦朝雨沉默了，她没有明白岳森罗的意思，但这短暂的沉默，让岳森罗得到了结束对话的机会。

    “言尽于此，秦朝雨，不要去想别人希望你做什么，你以前是这么做的，未来也应该坚持下去。”

    言罢，岳森罗背过身挥了挥手，朝街道的另一侧走去。

    “说什么直呼别人名字不是个好习惯……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干的吗？”

    喃喃着留下这句不知道是否能够传达到岳森罗耳朵中的吐槽，秦朝雨同样转过身往校内走去，而同一时刻，刚刚转身不久的岳森罗回过头站定脚步，看向秦朝雨离去的背影，直至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漫漫长夜的阴影中。

    岳森罗对着那已经没有秦朝雨身影的街景，突然摇着头笑了出来。

    “没错，后悔的有我一个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