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日，是每年自由之城的政府和企业针对待定者营地举行的招聘日，只要被幸运地招聘上并在自由之城中工作满三年，便能获得自由之城的永久居住资格。

    只不过这三年很少有人能平稳度过。

    莫宁躺在银色啤酒罐环绕的毛毯上，望着帐篷顶上的补丁发呆。从维德家出来后，老刘的话，维德的话，维德妈妈的表现在他脑中绕成千丝万缕，一时不知道从何捋起。

    “小莫，睡了吗？”

    帐篷外传来轻声的呼唤，是维德妈妈的声音，莫宁坐起身，回答道：“阿姨，我还没没睡。”

    门帘被掀起，维德妈妈低着头走进了帐篷，看到一地杂乱的垃圾，眉头颦起：“这都是昨晚留下的？”

    莫宁不好意思地歪着脑袋，挠着后颈，不敢去看维德妈妈：“我马上就收拾。”

    “你在那坐着吧，我来收拾。”维德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撸起袖子，捡起一个袋子便开始拾掇起来，“一会我有话想要问你。”

    维德妈妈的语气很平淡，莫宁却紧张了起来，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整个人僵在那里，木木地看着维德妈妈一点一点地将地面上的垃圾拾掇干净，然后打包成三个大袋子，放到了帐篷外。

    “阿姨，您辛苦了，谢谢您。”莫宁对着坐到毛毯边上，用衣袖拭去额头上汗水的维德妈妈歉意地说道。

    “都是些小事。”维德妈妈整理着袖子道，“听维德说，你失忆了？”

    莫宁愣了一下：“您是怎么知道的？”

    “维德那孩子，从小就藏不住事。”维德妈妈轻笑了一声，“他以为他能瞒住我，但知子莫若母，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您别怪他。”莫宁解释道，“是我让他不跟您说的，是我昨晚自己要喝的酒，不是他的错。”

    “小莫啊。”维德妈妈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喝酒断片导致的失忆是不会让你连维德和老刘都忘记的。”

    莫宁霎时间不知道该说些，只能低下头道：“我，只是不想您和维德担心。”

    “我并不担心你失忆，相反你失忆反而对我来说，更好一些。”

    听到维德妈妈的话，莫宁讶异地抬起头，对上了维德妈妈那双黑亮的眸子，眸子中似乎有一股悲伤。

    “只是你，为什么要去自由之城呢？”

    “我...”莫宁抿着嘴唇，片刻之后，呼出一口气，双肩垮了下去，“我想知道，在维德捡到我之前，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我应该去自由之城。”

    莫宁仰起头，望着顶上的补丁。

    “刘医生告诉我，我被救进诊所的时候，浑身是血，胸口有一处刀伤，背后有三处枪伤，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不要回去’。我就在想我应该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然后维德告诉我，他带我回家的时候，您一看到我便决定收留我，我一直以为是您心善，但后来您听到我要去自由之城时的神色告诉我，除了心善，可能还有些其他的原因。”

    维德妈妈紧紧地注视着莫宁，视线中糅合着欣慰和悲伤。

    “阿姨，关于您是不是知道些关于我的事情？”

    “你长大了。”维德妈妈伸出手，轻抚着莫宁的左眼睑上的淡淡伤痕，“你的眼睛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一道电流从莫宁脑中穿过，他张大眼睛，紧紧地盯着维德妈妈：“您认识我母亲？”

    维德妈妈轻轻地点点头，从口袋取出一枚戒指，拿过莫宁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你想去就去吧，有些事情的确是拦不住的。”说完，便起身离开，在掀开门帘的那一刹那，莫宁看到了维德妈妈眼角有晶莹闪烁。

    脚步声远去，莫宁呆坐在毛毯上，戒指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带着维德妈妈的体温，许久，他低下头，捻起戒指，举到眼前。戒指是银色的，造型很朴素，在戒指内壁上，有一个天蓝色的单词。

    Silence。

    两天后，幸运日，早上七点。

    “起床了！快迟到了！起床了！快迟到了！”

    “别喊了，我起来了！”

    莫宁烦躁地掀开门帘，一脚踹在蹲在门口的维德屁股上，维德一个措手不及，被踹了个狗吃屎，不过他没有生气，一边拍着屁股一边朝着莫宁笑。

    “你笑什么？”

    “嘿嘿，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你从哪看出来的？”

    “因为你之前就是这么踢我的啊，力道，位置，跟以前一模一样！”

    维德咧着那一口大白牙，在阳光下晃得莫宁直翻白眼，于是又给了他一脚:“这叫肌肉记忆！”

    从待定者二十二号营地到幸运日的招聘会现场需要走小二十分钟的路，莫宁边走边打着哈欠，耳边维德窸窸窣窣地啃饼声让他越来越心烦。

    “别吃了。”莫宁一把夺过维德手中的烙饼，狠狠咬了一口。

    嗯，还挺好吃。

    烙饼被抢走的维德憋了憋嘴，用舌头舔干净嘴边的油渍残渣，开口问道：“嘿，你是不是有啥烦心事啊。”

    “怎么看出来的？”莫宁咽下嘴里的食物。

    “看看那两个黑眼圈就知道了，我有烦心事的时候我也睡不着。”维德用手指点着莫宁的眼袋，“前天晚上我妈又上你那跟你谈啥了？”

    “没谈什么。”莫宁拍开在眼前晃动的黑手指，“又？以前维德阿姨经常去我那找我谈话吗？”

    “也没有经常，就是你生日前几天比较多，然后每次谈完你都有黑眼圈。”维德回忆道。

    “这样啊...”莫宁若有所思地将剩下饼塞进嘴里，拉过维德衣角擦着手上的油。

    “诶，你这戒指哪来的？”维德发现了莫宁左手中指上的戒指，但没等回答，一拍脑袋说道，“这戒指我见过，上次我在我妈的箱子里翻出来过！怎么到你手上了！”莫宁刚想解释，维德又恍然大悟道：“我懂了！这是生日礼物！”接着忿忿不平起来:“凭什么你的生日礼物是戒指，我的只是一双袜子！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看着维德愤懑的样子，莫宁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