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克出了潮汐城，再次跨过农田与牧场，步行了两个多小时才再次抵达长溪村。

    初秋的午后还是那么燥热，身处山坳中的长溪村，阵阵山风的吹拂在村中树梢上，簌簌作响。

    霍克阔步走进长溪村，猛的发现竟有野兽得见有人靠近后，惊恐的窜入山林。

    “看来这长溪村，只剩图尔特父子还在这住了啊。”老霍看到寂静的村口竟然有山中野兽出没，感到分外惊讶。

    霍克点点头，村民都搬走了，或许图尔特他们家但凡有点钱，也不会一直住在这穷山恶水的山坳里。

    霍克再次来到图尔特的家时，图尔特并不在家，只有老翁坐在屋檐下用山中采来的藤草编织着什么。

    老翁看到霍克的到来，顿时眼里就有了光，他丢下手中的活，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小兄弟怎么今天就过来了，莫非那些杂物都已经卖掉了？”。

    霍克推开泥巴栅栏走到屋前，拉了把椅子，坐下后才缓缓说道：“并没有。”。

    老翁眼中顿时落寞不少，原本就深陷的眼眶，忽的看上去更加吓人了。

    霍克将那些断刀，衣服，还有这么多野营用的毛毯和炊具一股脑的从他的魔力袋里取了出来。

    “这些都是没人要的吗？”老翁声音里有些颤抖，看着眼前这么多东西都霍克退了回来，心道那青松塔的期望，再次落空。

    “这些东西确实没人要。”霍克接过老翁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才继续说道：“不过，那些魔法卷轴却很好卖。”。

    霍克从魔力袋里取出那两袋鼓囊囊的金币堆放在了老翁面前。

    老翁听到袋子里钱币撞击的清脆声，顿时瞪大了双眼，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是呼吸急促了，还是忘了呼吸，一时间觉得喘不上来气。他疑惑的望着霍克，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是？”。

    “那一堆卷轴里，有一卷很好卖的中级卷轴。一共是九十个金币，我刚卖掉，就把钱给你送过来了。”霍克开心的拍了拍两袋鼓囊囊的钱袋，又继续说道：“老大爷，有了这些钱，你就能自己去买青松塔，能治好你的病了！”。

    “九十个金币？这些钱...真的是我的？”老翁难以置信，他伸手摸了钱袋，又用力捏了捏，接着又颤抖着双腿，努力站起来，打开钱袋见到真的是金币后，才如释重负般的用力点了点头。

    然而，令霍克没有想到的是，老翁并没有因为霍克帮他卖了高价而感激，转而问道：“年轻人，这么快就卖掉了，再多等几天会不会卖的更贵一些？你不会是卖给了熟人，才这么急着出手的吧？”。

    霍克顿时傻眼，他难以置信的望着老翁。

    当初霍克虽是有心得到那卷混沌系卷轴，却主要是眼见老翁那一副病殃殃的疾苦模样，心生怜悯，否则直接买了那卷卷轴也不是不可，只是他的混沌系或许就会暴露。恍惚间霍克才知道老霍对图尔特父子的判断是多么的正确。

    “告诉他，你可以把那本秘籍再拿回来，让他自己去卖。”老霍的声音传入霍克脑海。

    霍克有点没太明白，直到老霍又强调了一遍，霍克才不明就里的对老翁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再把这九十个金币给买家还回去吧，您老自己去卖，你看如何？”。

    老翁一听这年轻人竟然要把他刚刚到手的整整九十个金币再拿回去，他哪里愿意，他出人意料的猛地将身子扑到两袋钱币上，立刻用力抬起头，堆出令霍克头皮发麻的笑脸：“不用，不用，我这老头子只是问问而已，怪我多嘴，怪我多嘴！”。

    “向这老头要报酬。”老霍的声音再次传来。

    霍克再次不明所以，与老霍悄声道：“这老翁好不容易才看到生活的希望，自己只是跑跑腿而已，报酬就不用了吧？再说了，自己还得了一卷急需的《混沌之刺》，若是再向这老翁索要酬金，岂不是...”。

    没等霍克悄声说完，老霍就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再次悠悠的传入霍克的脑海：“你若不想以后被这父子俩骚扰，就向他要报酬。我总感觉这父子俩没那么简单，咱们还是得把这些事情都摊开了说。”。

    霍克并不理解老霍这样安排的目的，心中稍作挣扎，还是按霍克的意思，朝老翁伸出手去：“老大爷，既然我已经帮你卖了这么多金币，咱们把酬佣先算一算吧。”。

    老翁趴在钱袋上一动不动，呆呆的望着霍克，脸颊上渐渐爬上意外和懊悔。

    霍克在桑德尔家卖了那么多年草药，也见识过不少这种代为买卖提取酬佣的事情，自然是明白酬佣的价格。

    “酬佣？”老翁堆笑的脸上渐渐的僵硬，昨天虽是提了一嘴佣金，但当时并没觉得能把那堆杂货卖出去。

    昨天老翁眼见霍克把一堆杂物带走的时候，心里还在琢磨，若是能卖上三五个金币，再加上今年田里的收成，或许就能买上一颗青松塔。

    谁曾想，只是过了个夜，这年轻人竟然带回两大袋金币，整整九十个！

    霍克看着老翁逐渐僵硬的面庞，已经大致猜到他心中所想：“老大爷，酬佣一般是卖价的一成到两成，我帮你卖了这么多金币，你觉得给我多少金币合适？”。

    一成还是两成？

    老翁懊悔的脸颊在听完霍克索要的酬金后，渐渐变的更加难看。他极为不舍的瞅了瞅被他压在身下的两袋金币，这可是整整九十枚金币啊！一成就是九枚金币，两层就是十八枚金币！

    老翁虽然也知道只是约定俗成，合乎常理的报酬，并不过分。但一天之前，他的全部身家也不过八枚金币，转眼间就只够别人的佣金了？

    霍克见这老翁一直趴在钱袋上不说话，满生疑惑的问道：“老大爷，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老翁又愣了一会，眼含挣扎，缓慢的伸出手来，颤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

    “不行，再加码。”霍克见到老翁伸出的一根手指，心道一成也有九枚金币，刚准备答应时，老霍的声音再次传来。

    “一成酬金都有九枚金币，已经很多了。”霍克极其意外，他与老霍悄声询问。九枚金币，不仅对老翁，即使对霍克都已经算是不错的佣金了。

    “差使魔法师办事，从来都没有这么便宜的价格。最后收不收，收多少，都可以再议，但是要不要又是另外一回事，得给这老头把话都挑明了说。你若心生怜悯，待他给了你酬金，你再转手送给他便是。切莫把你自以为是的心地善良，最终变成了别人眼中的愚蠢，好欺负。”老霍不急不慢的说道。

    “好吧。”霍克应了一声，转而对老翁说道：“一成？那可不够。”。

    “一个金币！已经很多了！”老翁的眼神渐渐有些闪躲，哪里还有刚才质疑霍克把卷轴卖给熟人，有没有从中得利时的居高临下？

    一个金币！？

    “一个金币？老大爷，你是在说笑吗？”霍克听到这老翁的提议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的望着老翁。他顿觉像吃了一口苍蝇一样，心里恶心极了！我可以不找你要，但你不能侮辱我！一个金币，当我是乞丐吗？

    “你昨天才走，今天就来了，一天时间不到，一个金币，已经很多了！”老翁埋着脑袋，没有再去看霍克，这次连闪躲的眼神都没有了。

    “哈哈哈，我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啊！”老霍一道道气笑了的声音传来：“怪不得他那张药方都快碎掉了，还没弄到青松塔。”。

    “老大爷，我可是帮你卖了九十个金币，酬佣只有一个金币，不合适吧？”霍克叹了一口气，他这时才觉得自己的怜悯与善良是多么的可笑，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年轻人要懂得知足，切莫年纪轻轻就起了贪念啊！”老翁警惕的趴在钱袋上，双臂紧紧的将其搂在怀里。

    “老头，你要这样，我可就报官了。到时候，不仅该给的酬金一分不少，报官的花费，你也得一分不少的掏出去。”霍克缓了缓心情，语气也没了之前那般和善。

    “报官？不能报官，不能报官啊！”老翁忽的抬起头，像听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眼里竟瞬间填满了惊恐：“你要多少，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嚯，这老头不简单啊。”老霍惊异出声，霍克看到老翁惊恐的眼神时，心中警惕油然而生。他不敢再掺杂些许，交易只能是交易！

    霍克坚定的伸出两个指头，毫不拖泥带水：“两成，十八个金币。”。

    老翁面露难色，眼中全是不舍，虽然他心里明白两成酬佣，是再正常不过的价格，但那可是整整十八枚金币！

    老翁咳嗽几声说道：“老头子我患病多年，家里生计全是我那儿子...”。

    霍克见这老翁又卖起惨来，他担心自己再次生出那可笑的怜悯，再次坚定的说道：“十八个金币，一个子都不能少。”。

    “我这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盼头...”老翁自言自语，忽的抓住霍克的胳膊：“小兄弟，两个金币吧，很多了，做人不能贪得无厌啊！”。

    霍克被老翁突然的举动，吓得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报官吧。”。

    老翁见霍克跳开，原本深陷的眼眶，渐渐充满血丝的怒目圆瞪，上一秒还满面祈求的面颊上渐渐变成瘆人的恶厉，双眼渐渐充满血丝怒目微凸。他猛地抓起被他压在身下的金币，数着数的往霍克身上砸去。

    霍克被砸的有些失神，心中的最后一丝怜悯也被消磨殆尽，心中又有说不出的难过。他从没想过，自己以市场价三倍的价格帮这老翁换来的金子，只是要了酬金，这老翁竟暴怒如此，竟愤恨如此。

    这一刻，霍克猛然惊觉自己的帮助竟是如此廉价，如此不值一提。

    霍克没有说话，用心感受着老翁恶狠狠地砸向他的每一枚金币，似乎每一枚金币都是对他善良与怜悯的嘲讽。

    霍克咬紧牙关，心中虽渐生怒不可遏，但依旧咬着牙，将那一枚枚金币俯身拾起。

    “你们这些外乡人，没一个好东西，个个都是吸人血的畜生！”直到霍克捡满十八枚金币，那老翁还在用金币歇斯底里的猛砸霍克。

    霍克将十八枚金币装进魔力袋，又看了一眼老翁那狰狞满布的面容，哪里还有先前那让人生怜的疾苦模样。

    霍克现在的心绪难以琢磨，他看着老翁的歇斯底里与狰狞，除了难过，他的心底现在更有一份慌乱，他不知道以后还要如何与心底的那份自以为是的原始纯良共处。

    霍克又看了看扔了满地的金币，一言不发的快步走出泥巴栅栏，只留下身后老翁那声声咆哮。

    初秋的山风虽然只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寒意，但霍克感受到的却是彻骨的冰凉。

    霍克紧了紧背上的药篓，继续向南，往林密草深的大山走去。

    “怎么，心里不舒服了？”老霍淡淡的问到。

    “有点。”霍克回答的极为简短。

    “你还是经历的太少了，待你见识过人间百态，便知道如何应对。”老霍倒是淡然许多。

    “嗯。”霍克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直到霍克又走出很远后，他才忽然觉察到什么一般：“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那父子俩不像好人。”。

    “提示了你那么多次，你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老霍哈哈大笑起来：“从那父子俩招呼你走进栅栏喝茶的第一面，我就察觉到两人都是心存歹意的。”。

    “你早就知道？”霍克的声音里全是诧异：“那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我教你一百遍，不及你自己切身体验一遍，切莫以为那些对你表面和善的都是好人。”老霍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霍克却越听越难受。

    霍克应了一声，没有再问，加快脚步，继续往远山走去。

    “行了，这一课没什么损失，还赚了十八个金币，已经不错了。”老霍笑得更加恣意，更加幸灾乐祸。

    霍克一声不吭，没有搭理老霍。他远远的看到一个年轻人满面慌张的跑了过来，一路连走带跑，似有什么急事一般。

    霍克与这年轻人擦肩而过时，四目相对，眼里都充满了疑惑。他往那年轻人走远的方向，疑声说道：“那不是进长溪村的路吗？”。

    “嗯，走吧，跟咱们没关系了。”老霍应了一声，虽同样好奇，却也没了再跟上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