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脸上的刀疤很狰狞，生气的时候更狰狞，咬着后槽牙说：

    “伙计，你必须先给我运费，这是车队给别人拉土的规矩。”

    王停淡淡的看着他，轻飘飘的说：

    “我不管你有什么规矩，想从我口袋里挣钱，就要守我的规矩。”

    又说：

    “我再说最后一遍，先拉货再给钱，你不愿意可以不干。”

    一时间剑拔弩张，哑叔守在王停身边，眯着眼盯着老田。

    五分钟后老田突然呵呵笑，说：

    “你有种！上我的车，出发！”

    五辆五征三轮车一路向西南，很快离开汴京市进入商市。

    三轮车的时速理论上有五十迈，实际上比马车快不了多少。

    因为路况太差，柏油路上大坑套小坑。

    三轮车减震太差，如果以五十迈的时速碾到坑里，人和车就会一起飞。

    更多的是黄泥路，大坑套小坑，坑里还有水，司机们不敢开快。

    王停乘坐老田的车，左手边是一壶柴油，一壶清水和干粮。

    三轮车油箱小，所以老田提前准备好柴油。

    右手边是老田的儿子小田，王停跟他搭讪：

    “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

    “属啥的？猴还是羊？”

    “属象，俺爹说十二属象。”

    “嗯，你爹真幽默。”

    王停不再搭讪，柴油机噪音太大，说话费劲。

    晌午时车队停在路边，司机们坐在车上吃干粮。

    有的吃烙饼，有的馍夹咸菜，有的吃方便面喝凉水。

    王停和哑叔吃煮鸡蛋和面包，都是李莹给他准备的零食。

    吃完饭继续赶路，黄昏时车队再次停下，吃完晚饭众人开始铺床。

    夜里视线不好，路况不好，开车太危险。

    把铺盖卷铺在车厢里，夜里就睡在车上，对于他们来说住旅馆太奢侈。

    正月的夜很冷，王停不想露天睡。

    正好附近有个小村庄，他决定去投宿。

    跟队长老田说一声，带着哑叔走进村子里。

    村子里有几十户人家，清一色的破瓦房，王停随便找一家敲门：

    “有人吗？家里有人吗？”

    半分钟后有女声回应：

    “找谁？”

    王停说：

    “我是过路的，想跟大姐讨碗水喝。”

    半分钟后铁门打开，门里站着一对母女。

    少妇三十岁左右，穿着碎花棉袄，五官还算清秀，身材也可以。

    小女孩五岁左右，脸蛋冻的红扑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王停。王停微笑说：

    “大姐，我们是过路的客商，想讨碗水喝。”

    少妇拉着女儿回屋，片刻后捧着水碗出来。

    水是温水，王停一口气喝干，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

    “能让我们借宿一晚吗，这是借宿费。”

    少妇面露犹豫，想拒绝又舍不得拒绝，十块钱不是小钱。王停趁热打铁：

    “我们可以住柴房，住一夜就走。”

    “进……进来吧。”少妇端着碗回屋。

    院子里有三间堂屋，东边有间小房子，西边是个牛棚。

    少妇推开东屋门，屋里有灶台和材草，角落里有张小床。少妇问：

    “大兄弟，你看这里中不中？”

    “中。”

    环境虽然差却比露宿强，哑叔从布袋里倒出被褥给王停铺床。

    铺完床他拎着铺盖去牛棚，王停劝他也睡东屋，他连连摆手。

    两个人都睡屋里不安全，睡牛棚可以监视房主。

    少妇拿来了暖水瓶，王停用大碗泡方便面。

    先吃一个煮鸡蛋，拆两根火腿肠放在泡面里。

    拿起筷子正准备干饭，抬头看见了小女孩。

    小脑袋探出门框，眼巴巴的盯着泡面，嘴角流出了哈喇子。

    这种情况王停吃不下去，挠挠头问：

    “你想吃吗？”

    女孩没有说话，依旧眼巴巴盯着泡面。

    王停笑着说：

    “天下没有白吃的泡面，拿你的玩具跟我换吧。”

    又说：

    “拿你最喜欢的东西跟我换。”

    女孩转身跑了，不一会儿拿着两本破书进屋，竟然是水浒传连环画。

    这东西应该有升值空间，王停把面碗和筷子推给她，拿个新碗重新泡面。

    女孩先用筷子夹火腿，再狼吞虎咽吃面条。

    吃完面喝汤，喝碗汤舔碗，碗被舔的干干净净。

    王停又挠头，问：

    “你爸爸去哪了？”

    女孩睁着大眼睛说：

    “赵奶奶说，俺爸在南地里埋着。”

    王停有点懵逼，这是投宿投到了寡妇家？

    怪不得孩子这么缺嘴，孤儿寡母的生活应该很艰难吧。

    随手翻开连环画，看两眼，指着书说：

    “我教你读书。这是西门大官人，这是金莲，真挚的爱情……”

    夜里十一点左右，睡牛棚的哑叔突然站起来跑到东屋门口，拦住突然出现的少妇。

    月光下，少妇展开披在肩上的棉被，身上只有秋衣秋裤，她说：

    “大哥，我……我想多挣几块钱。”

    哑叔楞了半分钟，摇摇头转身走向牛棚。

    白天他去茅房时路过堂屋，看见堂屋里挂着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男人。

    他知道这是寡妇家，不想阻挡她的财路。

    东屋没有门锁，少妇推门走进去，看见熟睡的王停。

    她把被子放床上，脱衣服钻进被窝，前身贴上王停的后背。

    王停陡然惊醒，刷的从床上坐起，从枕头下掏出杀猪刀。

    少妇吓出一声尖叫，双手捂嘴圆睁双眼

    哑叔马上跑到东屋门口，犹豫了几秒最终没有进屋。

    他的脚步声让王停明白了一切，这个少妇是哑叔故意放进来的。

    于是把杀猪刀藏在身后，说：

    “我有个没过门的媳妇，她掏心窝子对我，我不能辜负她。”

    又说：

    “你回吧，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少妇沉默了很久，下床披着棉被走了。

    王停把杀猪刀放在枕头下，轻轻的摇头，看来道德跟生存比起来屁都不是

    第二天早上，少妇煮了一锅清汤面条，面里只有几个白菜叶。

    王停和哑叔喝两碗，掏出八块钱给她，兰县饭馆的面条卖两块钱一碗。

    吃要饭离开时，少妇突然说：

    “你的口音是兰县吧，回来时……还住吗？”

    “不知道。”王停犹豫很久，掏出笔在记事本上写地址。

    写完撕下来给她，说：

    “如果你活不下去，按这个地址去给我打工。”

    这时小女孩从东屋跑出来，手里拿着水浒传连环画，小心翼翼说：

    “大叔，你的书。”

    王停笑笑，把书装兜里，转身离开寡妇家。

    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这对母女真的去兰县投奔他。

    后来她还变成了哑叔的妻子，变成了王停一辈子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