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格斯走出大厅，他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周围便迅速确定了那个带给自己熟悉感觉的人，他并没有走远，不知道是萨格斯出来得迅速、还是那人也在等候着萨格斯。

    轻吸一口气，萨格斯并没有声张叫嚷，而是和那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在后边默默跟了上去。

    没想到越走心越凉郁，那人身为塔塔城的一个“奴仆”，所走的路却越来越偏僻，正常奴仆怎么敢在自家主人府宅里面这样乱窜，更别说现在还是深夜，就像是刻意要把萨格斯往偏僻的地方带一样。

    走着走着，萨格斯心情越发沉重，现在自己的两边已经完全不见灯火，唯有月辉映路，当然，这对于一个神赐者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萨格斯已经忍耐不住想现在就冲上前去一把把前面那人的身子薅正过来好好看一看他的脸，是不是真的是他。

    但他又不敢真的这样，如果是他，自己又该怎么办…

    终于，那人走到了尽头，是一间小屋，他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萨格斯感觉自己的心脏也突然停滞了一下，那人转过身来，看清那人面目的瞬间，萨格斯的心脏又像是被什么死死捏住，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就忘记了呼气，只是很快，萨格斯就释然了。

    那人转过头来，笑着面对萨格斯、说道：“好久不见了，萨格斯。”

    萨格斯长舒一口气，也笑着回道：“好久不见，哈恩。”

    ········

    两人走进那间小屋，里面有一张桌子，两人走到桌子跟前，相对坐下，哈恩点燃了桌子上的一盏油灯，桌子顿时就亮堂了起来，只不过在四周，仍旧是一片黑暗。

    借着灯光，萨格斯终于能够好好打量起好友的脸庞，黑了，头上的白头发、脸上的皱纹也多了，眼睛也不像以前那样有光泽了，嗯，长得越来越没自己帅了。

    哈恩笑着开口道：“和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相比，萨格斯，你好像没什么变化。”

    “哈哈，”萨格斯笑了笑，然后说道：“你倒是变化挺大，差点让我都认不出来了。”

    哈恩从桌子下面掏出一壶酒，然后又从桌子上拿起两只酒杯摆到各自面前，这时，他才笑问道：“要喝点吗？”

    萨格斯笑而不语，杯子都摆好了，自己还能不喝吗？

    果然，哈恩秒懂萨格斯的意思，迅速倒好两杯酒然后酒壶在桌子上重重一砸，接着，他端起酒杯伸到萨格斯面前，说道：“嘿嘿，先喝一个，敬我俩好不容易的重逢！”

    “哈哈，好！”萨格斯举起酒杯一撞，然后两人同时把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喝完后的两人又同时把酒杯往桌子上一砸，然后相视一眼，又同时哈哈大笑。

    “哈哈哈，咱俩有多长时间没见了，你还记得吗？”萨格斯问道。

    “哈哈，谁乐意记那玩意儿啊，只会让自己感觉糟心。”哈恩回答道。

    接着，两人又对视一眼，同时说道：“十几年。”

    两人一愣，下一刻、一阵更高更大的笑声从他俩身上爆发出来。

    不知不觉间，酒过三巡，哈恩突然放下酒杯，然后开口说道：“我有了一个女儿。”

    萨格斯一愣，下一刻，他突然站起身越过桌子扬手一巴掌扇在哈恩的后脑勺上，接着，萨格斯笑骂道：“草！你小子凭什么？”

    被扇脑壳的哈恩也是不怒反笑，这时，萨格斯又坐回到自己的板凳上，他又说道：“怎么也不带来让我看看。”

    哈恩笑着，萨格斯开口又问：“欸，咱闺女现在几岁了？”

    “十四岁了。”哈恩回答。

    啪！萨格斯站起又是一巴掌，嘴里同时骂骂咧咧：“你个没良心地，十四年都不肯带来给我看一眼，草！”

    也就只有提到自己女儿的时候，哈恩的眼睛才会闪耀出曾经的光辉，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心怀日月的时期。

    突然，哈恩的眼睛黯淡了下去，虽然他脸上还挂着笑容，却好像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就吸光了所有的精气神，他转动着桌上空荡荡的酒杯，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她的母亲、我的爱人，死了。”

    萨格斯立即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尽管心里已有猜想，但他还是问哈恩道：“怎么回事？”语气沉重。

    哈恩抬头望着萨格斯，醉意朦胧的眼睛里面突然翻腾出涛涛恨意，他一手捏拳、一手紧紧握着酒杯，近乎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三个字：

    “库塔沙！”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萨格斯突然感觉自己现在头痛欲裂，他一手扶住额头，大拇指在太阳穴那里用力揉着，一下子就失去了继续喝酒的兴趣，看着哈恩，他问道：“你来这要干什么？”

    其实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并且还是几乎可以完全断定的答案，萨格斯心里却还存有一丝侥幸。

    哈恩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他说道：“赛特想刺杀库塔沙。”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自己今天晚上吃了饭一样。

    萨格斯也停下了自己揉太阳穴的动作，他说道：“赛特没这么大本事。”

    一句话有两种意思，一是说他没这个胆子，二是他就算敢做、也成不了事。

    萨格斯又问：“我是问你来这里的目的。”

    “我吗？”哈恩笑了笑：“就是想你这个朋友了，来看看你，顺便说几句话。”

    萨格斯轻舒一口气，说道：“好吧，那现在看也看了、话说也说了，塔塔城应该也没有能留下你的人，你走吧，我就当你没出现过。”

    哈恩只是笑笑，身子一动不动。

    萨格斯见状，只能暂时先按下性子。

    “再多陪陪我呗。”哈恩说道。

    萨格斯沉住气，他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真实的库塔沙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或许从看到塔塔城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就已经在盘算着了，只是可怜赛特那个傻子，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被库塔沙戏耍。”

    “我知道啊。”哈恩继续笑道。

    萨格斯慢慢皱起了眉头，他问道：“你不会觉得、只要我不在库塔沙身边，赛特那小子就能成功吧？”

    “哈哈哈哈，”听到这里，哈恩直接大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他一边回答道：“没有没有，我可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不过也确实有傻子是这么认为的，哈哈，就是赛特。”

    笑着笑着，哈恩突然又变了一张脸色，“我不想再这么逃亡下去了。”他郑重开口道。

    萨格斯脸色瞬间一变，他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语气里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慌乱。

    哈恩又笑了起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口喝光，接着，他说道：“既然库塔沙不会出什么事，你就再陪我一段时间呗。”

    “你要自己寻死？”萨格斯问道，下一刻，他突然提高声调：“为什么？”

    尽管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为什么？”哈恩喃喃自语，下一刻，他猛地直起自己的身子：“为了哈恩佣兵团、为了我的小哈娅···”他看着萨格斯，语气瞬间又低迷了下来，还有一丝慌乱：“不好意思啊萨格斯，我知道这样子会让你很为难，我希望我死后你···”

    萨格斯突然站起来一巴掌甩在哈恩的脑壳上，把哈恩打了一个踉跄，后者直接抱头坐回到了板凳上。

    萨格斯俯视着哈恩，后者狼狈抱头的样子让他满意一笑，接着，他又破口大骂道：“干你娘地站这么高干嘛，现在是你他娘地求老子帮你办事，你他娘给老子收敛一点。”

    哈恩跟个大窝囊似地一整个缩在桌子面前，萨格斯又坐回到板凳上，他突然一手拂开身前的酒杯，啪！酒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萨格斯跟着大声嚷道：“愣着干嘛，给老子继续上酒！”

    “哈哈哈哈。”哈恩朗声长笑，他也一把拂开自己的酒杯，然后又从桌底下提出两壶酒，一壶放到萨格斯面前，一壶自己继续拎着。

    萨格斯拎起酒壶揭开壶盖，哈恩也同时揭开。

    “哈哈哈哈！”萨格斯大笑着把酒壶一整个凑到哈恩身前，哈恩也不甘示弱地拎住酒壶和萨格斯一撞。

    “喝！”两人一齐大喊，然后同时仰头狂饮，暂不计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