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温酒斩洋虏
“呼呼”,一阵狂风吹过,带起一片即将消散,但还在挣扎的“白烟”。
战场上,已经基本变成了焦炭,如果说之前这片地方是一片还没长开的麦田,那么现在就是一片装满尸体和残渣的焦炭,焦炭中,还混合着弹壳和已经完全炸开的弹片。
在这些裸露的弹片上,还能看到明显的红色,以及让人作恶的白色液体。
这片战场的中央有一颗已经完全成为木炭的小树,之所以是小树,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长时间相互覆盖的火力,使得这颗原本的大树,硬生生被削掉了四五米,变成了现在矮矬的模样。
如果说在外人眼中,这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烂树,那么在两边的士兵眼中,这颗怎么炸都不倒下的烂树,就是双方之间唯一的界限,或者说是最好的参照物。
就好比一场乒乓球比赛,这颗所谓的烂树,就是双方选手都公认的拦网,就是真正的中场线。
过了这道线,那就是对方的地盘了!!
就像陈其和自己所说:
“这场战争就是在规矩中,找寻不规矩的一面,最后再用规矩的一面战胜对方!!”
而在这场看似目前只持续四小时的战争中,双方的死亡率,其实是非常高的,甚至远远超出了一些地区的城市战,甚至堪比所谓的“绞肉机”。
死亡的数字,在战争开头和快暂停的那一个小时内,不断的更新,甚至到了双方最高长官接到死亡数字后,直接看都不看就继续要求增兵,将最后的预备队都拉上去的程度!!
战争最疯狂的时候,陈其和更是喊出了“血染征袍,不叫夷狄过此丘”的口号。
虽然这个口号没有那些什么“兄弟们,跟我冲”来的实在,但对于士气的提升却是立竿见影的,毕竟汉军的教育水平,如此粗浅的誓言,还是能够理解的。
而对面的美军其实同样如此,那个几乎不把士兵的命当命的夏尔曼准将眼中,这场战争无论死多少人,他都不会有任何动摇,除了他個人的极端的性格以外,最重要的就是上面的命令。
根据南方军司令部的要求,战争必须快速,前期可以不在乎伤亡。
这个“不在乎”,实际彻底打开了整个战争的潘多拉魔盒,将这场战争引向了一场彻底无法走出的迷宫。
这就是为什么战争开打后,有相当长的时间内,汉军是处于相对被动的阶段,就像某个中校吐槽的那样,“美国佬疯了。彻底疯了”。
如果说在之前战争中的美军,是一群略微胆小的牛群,极具冲击力,但就是因为胆量,以及其他战争因素,总给人一种前面一段打的很好,到了中间也还可以,到后期彻底崩盘的感觉。
那么现在就像是一头来自西班牙的公牛,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对胜利的追求。
如果说幽州战争和以往的几场战争中,最大的区别,那就是“勇敢”和“无畏”,战争中不乏牺牲的英雄,但像这样的血腥厮杀,却是哪怕蒙大拿战争最艰难的时刻,都没有出现。
战争的本质,在幽州体现的淋漓尽致。
“死了多少了??”
陈其和整张脸都有些发黑,平时整洁的衣领,甚至第一次出现了“凌乱”,给人一种人到中年不得已的感觉。
这在原来的陈其和身上,绝对看不见!!
甚至当他询问死亡数字的时候,都没有用更专业的“伤亡”,而是直接使用死亡这个带有明显意图的词,要知道在汉国陆军的体系下,多数时候都是使用伤亡,而不是所谓的死亡,因为一旦使用这个词,也就意味着死的人太多了。
已经到了不得不统计的程度!!
“根据刚刚各团的统计,我军一共损失了超过四千五百七十六人,超过全军总数的四分之有-——”
【甲等师一点六万人】
“啪啪”,嘴里的烟不断冒起,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反应,给人一种“平静如水”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陈其和才缓缓开口:
“遗体都收敛了吧??”
“除去落在对方那边的,基本能收敛的,都收敛了!!”
“没有收敛的,也在和对面的美国佬交涉换回——”
陈其和听到这里,脸色才稍稍好转,但很快又陷入到另外一种焦虑之中,别不说,真像刚刚那些以超过千人每小时的死亡速度,别说他们第八师,陆军百万大军来了,也没用啊,又能坚持几天。
“不能这样打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早晚我们第八师的家底都得拼光——”
陈其和嘴里说着不能打下去,其实内心深处很明白,这场战争已经不是他想打不想打的事情,而是根本无法拒绝的事情。
几乎所有人都明白,在战争已经打到这个程度时,再想说什么战争会立刻结束,基本就是自我欺骗了,甚至可以这么说,这场战争只有一方完全倒下,或者放弃战争,要不然基本不可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结束。
“目前还有多少炮弹??”
陈其和突然转身对身旁的军需官询问道。
“幸亏上面这次给咱们拨的炮弹多,每门炮还有至少二十个基数。”
军需官说到弹药的时候,明显有些“自豪”,毕竟按照目前的弹药消耗量,二十个基数的弹药,再打十五天,也就是半个月毫无问题。
毕竟在这场“迷雾战争”中,最大的消耗其实是弹药和刺刀,至于炮弹,只是在刚开始有点用处,其他地方,还不如一个手榴弹好用。
而听到这句话话的第八师师长陈其和则是陷入到一片沉思当中,其中最明显的就是那不断跳动的眉毛。
“让灶上把能烧的好菜全烧了!!”
“酒还有吗??”
陈其和再次看向身旁的军需官。
“还有一点-——”
军需官说的很模糊,毕竟在汉军的规定中,酒水实际是禁品,但其实很多部队都备有酒水,毕竟真到了关键时刻,这玩意确实可以提升士气。
“到底有多少??”
陈其和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用了大力,说话的语气看起来就像“要账”,整个人已经和当初的儒雅完全撞开,甚至已经有了一丝“痞气”。
“额——”
“大概,大概还有三十箱烧酒,那玩意是关键时刻拿来填医用酒精的漏洞的。”
军需官说这句话时候,明显带有一丝不自信,只能捡最有可能的数字回答。
“三十,确定吗??”
陈其和跟着追问,脸色比刚刚还要难看。
“啊,啊——”
“师长,这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谁能,谁能——”
军需官的嘴巴就像被打结一样,怎么说爱护都感觉像是被捆住了一样。
“还不快滚,身为军需官,连个酒水都记不住,老子要你有什么用——”
陈其和的骂声,就像是发泄一样,虽然只有一句,但所用的力道,就像是把今天面临的所有压力都发泄出来一样。
“是,我这就去查——”
军需官按住快要掉下来的军帽,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出指挥所大门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
“就这么多??”
看着高地上的酒水木箱,一共数了数,总共是四十五箱,比刚刚所说的三十箱,一共多了十五箱。
“就这么多了,师长!!”
军需官这次说话,要靠谱多了,甚至因为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还有些恐慌,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
“把剩下的人都集中起来。”
“把碗都拿出来。”
陈其和看着地上那些略显不足的酒水,最终还是决定先喝再说。
“是,师长!!”
军需官看了一眼,随后便小跑了出去。
而在原地的陈其和,盯着那些酒水箱,眼神中波澜不清,好似更混浊了。
………………………………………
阵地上,到处都是站起身的士兵,很多人的脸上还能看到黑黄色的尘土,甚至是只属于勇士的伤疤。
“你的……”
“碗拿出来……”
阵地上,一个个军官带头将那些酒水以半杯的方式倒入本来就很大的碗里,最后呈现出来的,只能是每一个人喝两口。
当一切准备好了,陈其和站在了刚刚垒起的土高台上,在他身下,是站在战壕里面的将士,所有人的手上,都拿着一个酒碗。
“诸君,就在刚刚,两个个小时前,我们失去了四千七百名兄弟,他们都是英雄,是大汉的英雄!!”
“但他们不会白死,因为我们还在,我们还活着,只要我们活着他们就没有白死!!”
“哪怕我们死了,只要汉军还在,大汉还在,早晚有一天,会将我们第八师的损失,通通拿回来!!”
陈其和说着话的时候,明显有些“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诸君,举杯!!”
“刷刷!!”
当陈其和举杯的时候,到处都是举杯声。
看着士兵手中各式各样的饭碗,以及那些坚定不悔的眼神,陈其和的目光中闪烁着泪花。
陈其和举杯高喊:
“此战若胜,诸君名垂青史。”
“此战若败,诸君亦是豪杰!!”
“陈,愿与诸君同命!!”
“砰!!”
烈酒喝完,瞬间砸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啪啪啪”,整个阵地都是砸碗声。
“诸君,拜托了!!”
陈其和俯身下拜,场内响起“汉歌”。
“汉军行,血染征袍……”
“汉军行,平了少年意气!!”
“汉军行,守我汉江山……”
一首汉军行,就像是大海中的波涛,传遍四方,又四散归来。
“他们在唱什么??”
此时还在思考如何和汉军同归于尽的夏尔曼,听到远处的歌声,那陌生的歌中,让他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将军,是他们的一首军歌,说的是一个队的士兵,独自守住阵地九天的故事。”
“真的??”
“千真万确,因为那九天的配角,就是我们!!”
“那是上一次战争的事情了!!”
听到这话,夏尔曼明显有些“惊骇”,随后压住心底的害怕,大声的吩咐:
“告诉各部,严阵以待,我们要在今天晚上,和汉国佬,做一个了断!!”
“打破他们所谓的汉军满万不可敌的笑话!!”
夏尔曼明显对于所谓的汉军“神话”很是不屑,甚至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一种“吹牛”。
或者说,只有那些无能之将才会相信所谓的满万不可敌。
作为一个不择手段取得胜利的将军,夏尔曼不相信所谓的“不可敌”,他只相信“拳头大,就是真理”。
至于神话,他说了,今天没有神话,只有现实!!
…………
夜幕下,乌鸦飞鸣,悬挂焦炭树头,略微发亮的眼睛中低头扫视着地上那些残渣。
这些残渣大多数都是熟,他们大多数都是被烤熟的,只不过现在都凉了,只能等一会“热一热”了。
当乌鸦还在啄食一条断腿上的残肉时,后方的一处炮兵阵地上,二十四门一百零五毫米火炮,正在调整方向。
在灯火的照射下,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炮兵有多么的艰辛。
一枚又一枚沉重的炮弹,就像是“希望”一样,即重,又充满未来。
“咔嚓……”
不断有炮弹声在炮口中穿行,最终被放在了发射位。
炮兵团长娄爱真抬起自己的右手,露出藏在袖口下的飞鹰手表。
这种表示一种专供军队的军用计时手表,结构简单结实,计时精准,是军官专用的手表。
手表上的飞鹰标志不断的闪烁,最终化作了一句:
“开火!!”
“轰轰轰”,当密集的炮弹向流星一样划过夜色下的天际时,对面的美军阵地,也已经严阵以待。
当第一课时照明弹照射在天空的时候,双方之间已经无法再依靠所谓的“隐蔽”来相互避开了。
“进攻!!”
“滴滴滴……”
当夜幕下响起短哨声的时候,也意味着最疯狂的战争即将开始。
“机枪,机枪……”
“瞄那边,给我狠狠的打!!”
最基层的军官往往有一种天生的匪气,就像汉军中的笑话一样:
“队营官,匪徒风,团师长,书生意气。”
虽说是个笑话,但却很真实的反应了目前汉军的现状。
“哒哒哒!!”
机枪的火光,好似“激光”,在黑夜中,格外耀眼。
“装弹,装弹……”
“咔嚓!!”
刚刚关下弹门,同样的哒哒声就立马响起,对面准备抬头进攻的美军,再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压的抬不起头”。
而在后方的陈其和,一刻不停的催促前方的战事,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继续”,“不要停”。
“报告,我军已经突破敌军的第一,第二防线。”
“我军正在和后面追赶的敌军纠缠。”
当这个半好半坏的消息传来后,陈其和,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的下达了“其余部队跟上”的命令。
而在这淡定的面具下,是袖口中不断发抖的右手,这是他的老毛病了,一但激动,右手就会忍不住的颤抖。
“顶住,一定要顶住!!”
“天亮了,他们就没有机会了!!”
夏尔曼依旧把希望放在天亮上,其实在刚刚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夜战,从来不是美军的强项!!
可能是白天打出的“一点二比一”的比分,让他误以为汉军也不不过如此,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是血肉之躯,杀了又怎么样??
而在战场上,炮火声已经基本停止,除了偶尔的迫击炮声,大多数时间,枪声要远比炮声多。
“砰砰!!”
当戴着钢盔的士兵冒头的时候,两枪之下,他就像一个被开了瓢的椰子,不断的流淌白红色想汁水。
“砰……”
刚刚还在指挥的军官被直接打穿了脑袋,要知道在这样的半黑半明的状态下,大部分人开枪其实都是几十米,乃至十几米,甚至几米的近枪,像现在这样百米开外,枪枪爆头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
“第七个了!!”
狙击手罗汉文,在自己的狙击枪上刻上了第五道痕。
望远镜内,罗汉文借助八段锦发射的照明弹,不断的锁定属于自己的猎物。
“妈的,都是些小垃圾!!”
罗汉文躲在进攻的大部队后面,不断的在战场游走,但捕捉的最好猎物,也只是一个少校,且还是个文职。
“进攻,反击!!”
“我只想看到反击……”
夏尔曼在指挥所内,不断的发着属于他的将军脾气,那些被他训的军官,也只能耷拉着脑袋。
“我不想看到所谓的失败,也不想看到所谓的撤退!!”
“我要亲自督战,任何的撤退,都是不允许的!!”
“有一个人跑了,我就枪毙他!!”
夏尔曼的表情越发“狰狞”,此时的他和白天的得意完全不一样。
“进攻,只有进攻,我们才能够胜利!!”
“汉国人坚持不了多久,只要天一亮,他们就完蛋了……”
阵地后方,夏尔曼正在大声的训话,基本意思就是不能撤退,永远也不能撤退。
“这家伙……”
罗汉文摸了半天,才从一处泥地里爬起来,他刚刚为了更多,更有价值,硬生生从对面的阵地侧面爬了过来,一路上全是泥巴和炮火,整个人在黑夜中,就是一只“黑熊”。
当他看到那个在大声呼喊,有些模糊的声音,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算了,应该是哪个小营长在喊话,管他的,先来一枪再说!!”
对于这种“司空见惯”的喊话,罗汉文根本就不在乎,直接就将瞄准镜对准了那个在火光下“恍惚”的黑影。
“砰”,扳机扣下,下一秒,黑影倒了,罗汉文迅速撤退,撤退的时候回过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不断冲向黑影的人影,以及不断发出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