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超市河间分店——

    “欢迎光临，欢迎来到凤凰，祝您开心每一天！！”

    穿着火红，带有小凤凰标志马甲的张海潮，不断的开门，又不断的喊着凤凰超市的迎宾口号，每次他这样做，其实张海潮不仅没有本土汉国年轻人的那种“羞耻”，更多的反而是兴奋。

    出身神州贫苦家庭的张海潮天然对于金钱有自己的理解，在他看来，每个周末来这里喊喊口号，开开门，一天就可以拿到四块华元，怎么算都是值的，一个礼拜干两天，就可以拿到八块钱，这八块钱足够让妹妹过上一个相对不错的生活水平了。

    最起码别的小孩吃的那些东西，她也能够吃到，就比如那个奶油生日蛋糕，一個就要两块五，上次妹妹过生日，他在蛋糕店站了几十分钟，最后在店员鄙夷的目光中买了一块两个巴掌大的小蛋糕，就是这么一块蛋糕，都要五毛钱，要不是后来看到妹妹那双惊喜的表情，他当时真有一种割肉的痛苦。

    要知道在平时去农贸市场，一块华元都可以买到一袋二十五公斤的大米了，哪怕面粉稍微贵一点，也能够买到二十公斤，一块华元看似不多，但如果单纯的只买粮食的话，是可以吃很久的。

    【汉国粮食价格全球最低，要不是土地多，以及低税率，没准搞农业已经不赚钱了。】

    当时他看着手上那个只有几寸的小蛋糕，他想破脑袋都想明白，为什么一个这小的玩意，看起来也没有浪费多少粮食，怎么可以和几十斤的大米一样贵。

    只不过他再不明白也没有用，人家就是卖这么贵，而且还有一帮汉国人去买，而且看起来还很习以为常的模样，可能这就是隔壁邻居小黑所说的“汉式生活”，就是贵，就是开心！！

    “欢迎光临-——”

    站在超市的大门前，张海潮的欢迎声都喊了不下七八百遍了，嗓子都快冒烟，幸亏这次比上次有了经验，从家里带了水，要不然嗓子还得再哑一次。

    “哒哒哒——”

    超市墙壁上的时钟不断的下探，最后落在五点半的位置，张海潮看到这里，瞬间松了一口气，终于下班了，再不下班，他又得找人接班撒尿了。

    “收工了，哎，这一天天的，干什么干，今天又有傻子投诉，再投诉两次，老子这个月的奖金就别想要了！！”

    “谁说不是呢，这个狗屁的投诉箱，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这超市每天来这么多人，哪天不来几个神经病，这么搞下去，老子还活不活了，干，这个狗屁超市！！”

    “好了，好了，大家少说点，你看人家小张这一天喊了多少欢迎光临，也没见人家抱怨。”

    超市领班指着还在换衣服的张海潮。

    “他，他每个礼拜就来两天，他什么麻烦的，不像咱们，干的是正式工，就靠这玩意吃饭，能一样吗？？”

    站在更衣室吊扇下方扇风的小个子收银员阿磊看着穿鞋的张海潮，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在他看来，这个勤工俭学的新移民，根本就是不合群，上次好心好意拉他晚上去喝酒，还说要带他去城里的夜场见见世面。

    甚至还很大方的表示“一切的消费，他来买单”，但是这个家伙呢，就是不去，连续邀请了两次，他阿磊也是有脾气的年轻人，要不是看这个家伙在学校成绩还行，没准以后可以去读大学，他才不鸟这个乡巴佬呢！！

    【汉国的职业学校同样可以升入大学，而且是一本专业升入，继续进入所属的科目，接受更好等的理论技术教育，这样的人一般毕业后，要么考科举，成为技术官吏，要么进入企业当工程师。】

    阿磊是这么一个态度，至于其他人，那就更麻烦了，这帮人除了少数几个同样来自神州的新老移民，以及一个受教育程度比较高的副店长王士文，大多数都对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新移民很不喜欢，认为对方实在太喜欢装了，虚伪的不得了！！

    “小张，今天晚上和我们一起去喝酒吧，我和你说，今天酒馆里面的驻唱是个美女，据说身材好的不得了，你去了，保管一饱眼福。”

    “怎么样？？”

    领班走上前拍了拍张海潮的肩膀，一副跟哥混有好处的模样。

    “对不起，我妹妹一个人在家，我没有时间。”

    “下次，下次一定-——”

    可能是觉得老是这样拒绝，容易得罪人，张海潮不知不觉的学会了“画饼”。

    “行吧，妹妹重要，妹妹最重要。”

    领班看着眼前这个质朴的年轻人，也没有过分为难，反而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娃娃扔了过去：

    “这是今天的残次品，按照规矩，一部分上报，一部分嘛-——”

    “哈哈-——”

    更衣室内的其他人瞬间笑出了声，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毕竟这也算是在超市干过的隐形福利，基本上只要是明确出现问题，只要没有说，其实上面也不会太过追究这些东西去哪里了。

    至于那些高管说的“贪腐问题”，其实只要这帮人拿的东西不多，价格不高，超市也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看店是人，不是狗，不可能不监守自盗，更何况就算是狗，也不可能对骨头和肉无动于衷。

    接过飞来的小熊娃娃，看着耳朵上缺的一角，张海潮没有任何的嫌弃，走的时候，甚至还连续叫了好几声哥，让领班的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哒哒哒——”

    看着骑着摩托飞驰而过的阿磊，张海潮有些羡慕的看了好几眼，一直等到对方的车尾灯消失不见。

    “走，上车，我带你。”

    一辆有点年份的民生汽车停在了张海潮的侧面，回过头，窗户上露出了一张熟悉的笑脸，王士文。

    张海潮想要开口拒绝，但最后耐不住那三公里的路程，跟着坐上了车。

    “滋滋滋——”

    “您现在收听的是晚间之声，下面为您播报河间地区的天气情况——”

    看着放在中间的收音机，张海潮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就是一台售价不过七十块的收音机他都买不起。

    “怎么，在超市呆着不习惯？？”

    “不习惯和我说，下次让你去管仓库，那里每个星期都缺人，就是有些累，你不是合同工，估计可以涨一块钱。”

    王士文好似看出张海潮心里在想什么，跟着就说要把他从迎宾的位置上调走，还是调到油水最高的仓库。

    “王经理，这……”

    张海潮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而在一旁开车的王士文则是笑着询问：

    “学习怎么样，证考到了吗？？”

    “还没有，我的学期还没有过，还要等几个月。”

    提起那个初级焊工证，张海潮就气不打一处来，刚开始说的好好的，考过就给，现在说要满半年学期，这不是欺负他这个新移民吗？？

    尤其是在得知学校每年都有特别给新移民发的免费“就业证”之后，他更是觉得原来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汉国内阁颁布的法令，每个学校每年有十到十五个，免费的就业证明，这个证明可以允许学生半工半读，一半的时间上学，一半的时间上班，考试分数还稍微减一些，算是一种福利。）

    “你说那个证，那玩意我这么和你说，伱就算达标他们也不会给你。”

    扶着方向盘的王士文歪嘴笑道。

    “为什么，难不成他们贪了，还是最后倒卖了？？”

    张海潮脑子里已经想了十几种内幕交易的勾当。

    “嗨，这种东西它本来就是一种形式，每年说有十几个，实际真正到手只有七八个，就这还得在这么多人头上分，能分到你的时候，其实前面都不知道分了多少人呢！！”

    “你现在看到的那些人，实际有些已经从前年开始等起了，算了，别想那么多，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至于赚钱，那玩意我说实话，就大汉现在这个物价，你捡破烂，你也饿不死啊！！”

    “除非你有消费欲望，而且很强烈？？”

    王士文一句话点破了张海潮的内心。

    自从移民大汉后，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大汉丰富到吓人的物质生活，广袤到看不到边的北美中部大平原。

    更有了一个虽然只能待两年，但也足够温馨，有水电的家。

    （要交水电费，头半年半价，算是最后的福利）

    但是他依旧感觉不满足，这种不满足，甚至不是来自于他的想法，而是他的自卑，他希望和汉国本土的那些人一样，买一台属于自己的汽车，然后再买一些电器，过一个完美的汉式生活。

    然后买套房子，实现自己心中的“汉国梦”。

    只可惜，这些都还处于遥遥无期的状态。

    虽然他不明白王士文口中的消费欲望是什么，但他大概明白，他的心变了，变的贪婪了。

    变的追求那些表面繁华的东西，只是为了所谓的感觉和毫无价值的面子。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张海潮能够控制的，身处大变革的大汉帝国，在大汉梦的宣传下，就算是苦行僧，也很难拒绝更现代，更好生活的诱惑。

    毕竟大汉梦的口号中最核心的一点就是“拥有一台汽车一套房子”。

    虽然有道德派公开讨论这样的言论是否在把梦想和帝国的未来和物质，金钱挂钩。

    但人性就是这样，越是如此，越有人喜欢。

    尤其是那些刚刚来到大汉本土的新移民，他们虽然文化水平低，但不代表他们脑子傻，什么样的生活好，购他们还是知道的。

    尤其是在见过了大汉生活的灯红酒绿之后，更加坚定了物质即梦想的概念。

    虽然所谓的大汉梦被汉国老派现实讽刺作家谷少海称为是“人性的堕落”，是人性最丑恶一面的展现，而且是赤裸裸，不加掩饰的。

    但就像谷少海自己后来所说：

    “人性的欲望就像是水库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再也止不住了，而我则将站在欲望的潮水中悼念那个纯朴且美好的大汉！！”

    （在谷少海等老一派文人眼中，美洲乡村的宁静才是大汉真正的本色，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的青春基本就是在乡村中度过，如果看他们的作品，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对乡村环境的歌颂和怀念，以及对新城市的痛斥）

    “行，到了，下车吧。”

    本来沉默的气氛，瞬间被一句“下车”打破。

    “谢谢，谢谢王经理。”

    反应过来的张海潮不断的对着王士文感谢。

    而对方则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你记住，学习最重要，你要是能上大学，我估计你以后比我强！！”

    “您没上过大学吗？？”

    张海潮好奇的看着侧面主驾驶位的王士文。

    “大学，呵呵，这玩意没那么好考，麻烦的很，我这个人嫌麻烦，就不考了。”

    王士文大大咧咧的给自己当年的失败找了一个借口。

    “对了，我听说你们学校有去非洲机会，你要是有胆子就去。”

    “非洲，你地方不是傻子去的吗？？”

    “谁，你听那个傻子说的，别信那帮傻子忽悠，这帮人懂个屁。”

    王士文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包七毛钱的“红山”：

    “非洲这个地方，本地人不稀罕，但是对于你这样的新移民来说，却是个好地方。”

    “这地方资源广，一点都不逊色美洲，对了，你当初为什么没有去非洲，那个地方可是有地分，干嘛不去？？”

    张海潮低着头，半天没有回答，毕竟他总不能说他没胆子去，只敢来大汉本土。

    （张海潮听说非洲有很多猛兽，吓的立马改变主意去了汉国本土）

    “行了，我不管你原来为什么不去，我现在就和你说，你这次如果去非洲，绝对能赚大钱。”

    “知道为什么吗？？”

    张海潮摇了摇头，对面的王士文顺势开口：

    “非洲最近已经完成了首批十亿华元的地方债券，目前这十个亿已经卖了五个多亿，也就是说，非洲现在是要钱有钱，要人还是有钱。”

    “他们很缺人，而且缺有技术的，你要是有能耐，尽快拿到初级电焊证，然后加入去非洲实习的机会，挂在教授后面，要是在里面坚持个两三年，这么说，这种车，你没准两个月就能够买的起！！”

    王士文拍了拍自己的方向盘，毫无顾忌的谈论着国家内部的利益。

    “可是我还有一个妹妹。”

    “她，她太小了！！”

    张海潮一句话让王士文陷入了沉默，好半天才开口回答：

    “你可以先把妹妹送到寄宿制小学，每个学期回来看她一次，反正现在航运速度快，没准一个礼拜都不需要。”

    “不行，她太小了。”

    张海潮再次拒绝。

    王士文的烟，叭叭的抽着，不断吐出烟雾。

    王士文突然在车载烟灰缸内掐灭烟头，转过头对张海潮说：

    “你可以将她带去非洲，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而且我敢保证，你去非洲以后，绝对会感谢我，你会发现一片新的天地。”

    “在那里，没有任何人歧视你，那里就像几十年前的大汉一样，充满生机，没有是本地人，因为都是外地人。”

    “至于真正的本地人，已经不重要了！！”

    王士文用和善的语气说着最有时代“残酷”的话。

    而在对面的张海潮则是低着头，好半天才满满抬起：

    “可是我妹妹她，喜欢这里，她说她以后要去金山念大学，她希望过一个汉国人应该有的生活，这个生活，非洲可以给她吗？？”

    张海潮诚恳的目光与王士文对视，后者气急败坏的推开了门，下去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在超市这么不受欢迎了，因为你确实轴，你妹妹才多大，她懂什么，小孩子哄一哄就好了，等你在那里立足了，再考回大汉本土也没什么。”

    “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王士文气急败坏的看着也已经从副驾驶下车的张海潮。

    张海潮无奈的露出笑容：

    “可能吧，可能王经理你说到都对，现在去非洲，确实很可能改变我的命运，可是我好不容易来到大汉，来到美洲，我也希望和几十年前的那些人一样，在这里有自己的土地，房子，汽车。”

    “我知道时代变了，我也从课本上学过一点历史，但我就知道一点，汉国梦好歹是可以实现的。”

    “去非洲，就算实现了，又能怎么样，非洲就是非洲，美洲就是美洲，我的地理不好，但我知道一点，这里是大汉，这里是一切的起点！！”

    张海潮的话让王士文瞬间没有了脾气。

    “算了，你要在这里就在这里吧，不过我有一点要告诉你，不要试着走歪门邪道，你很聪明，你会有一个好的未来，别把自己的一生赌进去！！”

    可能是想起了一些新移民为了财富所干的事情，王士文立马表情严肃的警告张海潮不要做傻事。

    而张海潮的回答则是：

    “我就是一个屁民，一个大汉没有人在意的小屁民，我这种人，最喜欢过安稳日子了。”

    “我，没有所谓的冒险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