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笑不出了
司马昭随即回到本军阵前,心头之火犹未平息:
“两个老匹夫,既要与我司马家作对,汝公便成全你们!”
一旁的石苞感觉司马昭因为一切太过顺利,已经越来越飘了,忍不住提醒:
“方才中领军还是不当杀裴徽和郭敞二人的妻儿老小,其实留下他们,反而能让裴郭二人存着希望,不至于死拼到底的。”
司马昭听他这样一说,顿时也有些后悔,但想到己方军力强盛,攻城器械完备,而对方又兵微将寡,也就无所畏了:
“杀便杀了,莫非他们还能将我吃了不成?咱攻下它便是。”
“填壕!”
司马昭当即下令。
随着令旗挥动,顿时震天鼓响。
上万司州兵在盾牌的掩护下,向邺城周围的壕沟冲了过去,准备将之填平。
邺城经过数十年的经营,防护已是做得相当完备。
在距城墙九丈外便有宽达六丈的护城河为凭。
护城河外又有三道深宽各达七八丈的壕沟环城防护。
因此,要想攻下邺城,光是冲到城墙根下攀城都将非常费事。
但司马昭也是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
各种攻城器械应有尽有,而且他还有充足的兵力。
他计划先用较弱的州郡兵去拼攀城前的消耗,让中军精兵养精蓄锐。
然后待壕沟被填平,护城河被搭上浮桥之后,再让最为骁勇又体力充足的中军进行攀城猎杀。
咚!
咚!
咚!
……
震天鼓响之中,司州兵曹从事刘据亲领一万多司州兵滚滚向前。
他们举着盾牌,拿着铲具,抬着长梯,推着木轮车等填壕器械,冲向了城池前方的壕沟。
随即开始七手八脚往深难见底的壕沟里倾泄土石树桩。
但城上的将士们怎会坐视?
“擂鼓!”
裴徽一直冷冷遥望观察着贼军动向,待他们大致进入弓箭有效射程,随即下令开战。
“放箭!”
城上顿时矢射如雨!
“哎呀,我腿上中箭了……”
“赶紧躲起来。”
“怎么这皮甲没用啊?好疼……呜呜呜……今年的新麦子吃不成了……
“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
贼军当即便如收麦般成片倒下,慌得他们连忙缩手缩脚堆向盾牌后面,直到将盾牌都顶得翻倒下去。
甚至还有贼子抱头回窜,想要脱离弓箭的杀伤范围,不愿再回去填土。
司马昭正在军阵后方堆起的土山上俯视整个战场。
见到州郡兵如此不顶用,顿时勃然大怒:
“石苞,你去组织督战队,若是军官后退,由你亲自诛杀,若是士卒后退,什长伍长可将之当场杀死,不得有误!”
“诺!”
就攻城来说,因为对手藏在坚固的堡垒之中,若是他们不愿投降,攻城一方也没有任何捷径可走,石苞一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和司马昭一样决心死命攻城。
在这般残酷的军法之下,司州兵虽然怨声载道,却也不敢再稍有后退。
他们只能顶着头上的箭雨,靠着多人共用的盾牌和身上那粗陋的皮甲,冒着随时有被射成刺猬的危险去填壕了。
城上的箭矢准备得非常充足,越发密集的箭雨,也是让得贼军士兵伤亡重大。
沿着壕沟周围已是尸横遍野,血染尘土。
“将这些尸体推入壕沟。”
贼将刘据为了尽快完成任务,竟是冷血的下达了如此军令。
竟要用自己同袍的尸体去填平壕沟了。
贼军将士无不惊怒交加,只是看到后面的督战队,才不得不满腔怒火地遵从军令。
他们将同伴们的尸体一一推入了深沟之中,随即落土压实。
想到未来,贼军士兵们不禁绝望,下一个被推下去的,何尝不可能是自己呢?
就这样,贼军前仆后继,在付出了三千余人伤亡的代价下,才终于是将三道壕沟一一填平了。
贼军推进到了护城河,城上形势更加危急。
裴徽和郭敞二人当即命人将投石车、床子弩等杀伤力更猛的利器推了出来。
司马昭也已经是杀红了眼,当即跟进。
这下城内城外矛矢石弹乱飞,遇人人碎,砸树树折,撞墙墙陷,血肉飞奔如雨,场面更加惨烈!
“发火箭!”
眼看贼军即将渡过护城河了,裴徽当即命城上发射火箭。
贼兵们顿时被烧得抱头鼠窜,却又不敢后退,只得向那河中乱跳。
真个是哭爹喊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射死的,砸死的,烧死的,淹死的,踩踏死的,惨不忍睹,河水为之殷红。
双方杀到深夜,稍微歇息了小半宿,又接着厮杀起来。
此时,城墙和雉堞早已在火箭和石弹的攻击下被烧砸得乌漆麻黑,面目全非了。
城上将士的伤亡亦是已经过半,惨不忍闻。
攻城战就这般又打了半日,由于石苞、刘据督战得力,更由于城中将士兵力不足顾东难顾西,贼军可谓进展巨大。
眼见司州兵已冲过护城河,城上火箭石弹也已被消耗巨大,司马昭当即命中军精锐举着大盾,推着冲车和云梯车准备攀城了。
可城中将士望穿秋水的援军却仍未到来。
见到这一幕,正在城楼上遥望观战的裴徽等人不禁忧虑起来。
贼军人多势众,不择手段,他们虽然全力抵抗,但终究是螳臂当车,今日是否还能熬过去呢?
数日前,天子传来诏令,要他们守住河北之地,等待天子亲率大军前来增援。
可他们还没有等到天子到来,冀州半壁却已是纷纷陷落。
如今看来,邺城又要陷落了。
“我裴徽对不住天子啊,本以为大多数文武也将和老夫一样死守各城,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见贼即降,以致如今只剩这孤城苦苦支撑。”
裴徽虽然斗志尚存,也愿意相信援军必将到来,但也不得不开始忧虑是否真能守住邺城了。
“我们兵力太少了,若是再无援兵到来,恐怕难以再支撑到明日啊。”
牙门将张威已是悲观之极。
“援军恐怕来不了了,以老贼的用兵,怎么可能坐视援军到来?唉……咱们只有死在此处了。”
冀州别驾吴松一脸绝望,闭上了双眼,已是感觉不到任何希望。
郭敞却是毫无所惧,激昂言道:
“两公休要如此,既都坚持到这一步了,何必再惧死亡?今日为国而死,总也好过那些卖主求荣苟且偷生之辈!”
裴徽望着满脸疲惫,却仍是视死如归的郭敞,不禁慨然赞叹: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既然要死,那便让咱们死得慷慨壮烈些吧!”
“哈哈哈哈,我瞧邺城再坚持不住一日了。”
司马昭仰天长笑,俨然似有吞并天下之势。
一旁的石苞知道中军的厉害,也认为是胜券在握:
“以中军骁锐攻疲惫之兵,正如用牛刀杀鸡,自然是十拿九稳了。”
“哈哈哈哈,不过,待今夜入城之后,可得好生歇息一番再进兵冀北了,这几日马不停蹄的,精神也是操劳不堪,真要快累死我了。”
司马昭大笑着伸了个懒腰,顿觉爽利了不少。
石苞也是一脸笑呵呵的,为很快就有囫囵觉可睡而暗喜不已。
“中,中领军,大,大事不好了,方才探,探子来报,说是有五六万伪朝军已渡过黄河朝邺城而来,沿途州郡兵无法抵挡,纷纷溃降,伪朝军也不取城池,只是朝着邺城疾进,现距此已不到五,五,五十里了!”
一个军吏突然惊慌失措来到司马昭面前报告。
司马昭和石苞的笑容立马凝固,再笑不出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皆不知该如何是好,但都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