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被雷霆击中，泰蒙德两眼发白，耳中轰鸣不断，世界在颠倒，那种夺命的感觉再次出现，世俗的良药从未能将真正的痛苦治愈。

    “......”

    泰蒙德张大嘴，想说些什么，但好像失去了语言功能，他目眦欲裂，努力的向前伸着脖子，身子颤抖不休，却只留下了几声干呕。

    法利亚的话，迅捷而致命，带给他的痛苦是那么的强烈。

    此前，泰蒙德痛恨命运的不公，神明的无眼，害的自己落入这般田地。

    现在，泰蒙德却只痛恨自己的无能，答案一直都摆在眼前，他本有千千万万的个机会阻止这一切发生，改变自己的悲剧。

    再次回想起来，丹格拉尔、费尔南几乎将恨意摆在了自己的眼前...

    盲目的他，却选择视而不见。

    还有维尔福，直到刚才，泰蒙德还对他心存感恩...

    “他的父亲！”泰蒙德终于嘶吼出声，“那是他的父亲！”

    泰蒙德猛地起身，像是喝的神志不清的醉汉一样，踉跄着跑出了法利亚的牢房，“我要一个人静静。”

    回到自己的牢房，泰蒙德直接倒在了床上，他侧着头盯着石壁上的水珠，曾经回忆在其中一一闪过。

    ......

    “啊，当真相摆在他的面前，酝酿许久的痛苦终于开始发酵，多么甘甜的气息，醇厚而深刻。浮士德，如此苦果，必定能酿造出最为炽热的烈酒！”

    “热烈的情感，迸发出伟大的人性。”

    “淳朴的善良，演变成刻骨的仇恨。”

    “神明称赞正义的复仇，‘以手还手、以眼还眼。’”

    “恶魔凝视古老的戒条，‘不可杀人、不可害人。’”

    “觉醒的灵魂，清扫尘世不公罪恶，是神明在人间的行走。”

    “扭曲的怒火，冷漠无情蔑视众生，是恶魔在人间的代言。”

    “英雄的史诗，从此刻开始谱写；岁月的长河，留下璀璨的记号。”

    “魔王的传说，从此时开始转动；无尽的虚空，布下恐怖的阴影。”

    “梅菲斯特，这场赌局你必输无疑，我已经可以预见到他的伟大。”

    “浮士德，会输的人必然是你！届时，我会收回你的灵魂，但有一点，你说的不错，他的未来，必将走向伟大。”

    “伟大的传说，是神明最好的资粮。”

    “纪元略过，唯有恶魔永存！”

    “救赎之路已经开启！”

    “可却是通往地狱的旅程...”

    ......

    是善良错了吗？

    是信任错了吗？

    向往人世间的美好，难道有错吗？

    不！

    错的不是我...

    ......

    天亮，当狱卒前来点名时，发现泰蒙德直挺挺的坐在床上，他背对着墙壁，两眼发直，脸色铁青，像是一尊石刻的雕像。

    天亮前的几个小时，像是几秒钟一样倏忽即逝，泰蒙德反复思索，终于做出了决定，并为此发下重誓。

    “泰蒙德，一起去吃早餐吧。”

    狱卒走后，一个声音将泰蒙德从冥思中唤醒。

    “您是如何知晓，我的牢房所在？”见到来人法利亚，泰蒙德将疑惑问出。

    因弗莱狱很大，昨晚泰蒙德并未说过自己的牢房所在，没想到天一亮，就被法利亚找到了。

    “和你一样，不知道就去问，狱卒还是很给我面子的。”法利亚听他声音干涩，语气冷漠，苦笑一声，“我真后悔帮你分析，还告诉了你真相。”

    “为什么？”泰蒙德神情淡漠。

    “因为我往你心中灌输了你原本没有的情绪—复仇。”

    法利亚见惯了人世间的苦难，一颗仇恨的种子，可以种出无数朵悲剧之花。

    泰蒙德默不作声，只是起身走到了法利亚身前，用黑色的瞳孔凝视这他。

    法利亚从平静的眼神中，感受到强烈的情绪，像是幽静的海面，内里波涛汹涌。

    “泰蒙德，你...”

    法利亚还想再说几句，却被泰蒙德接下来的举动震惊到了。

    微微低下头颅，泰蒙德半跪在地上，“您的智慧无与伦比，请您教授我知识。”

    他的声音坚定而诚恳，并弯下了一半的膝盖，此前，泰蒙德这辈子只在父亲面前屈过膝。

    “你...”尽管知晓答案，但法利亚依旧要问出那句，“昨日你还无意跟我学习魔法，怎么今天就改变了主意？”

    法利亚需要知晓，真相是否改变了这个年轻人的本质，天资固然重要，但有些东西远比其更加珍贵。

    “不仅是魔法，我想学习您的全部知识，请您带领我攀爬智慧的高峰。”泰蒙德抬头直视法利亚，“并且我也无意掩饰，一切为了复仇。”

    清澈的眼神中燃烧着火焰，仇恨点燃了他的怒火，却还未能扭曲他的本质，这让法利亚很是欣慰。

    “可你现在所在的，是一个永远也无法逃脱的牢笼。”法利亚露出微笑，“你就不怕千辛万苦习得一身本领，却只能含恨而终吗？那样，会更痛苦吧。”

    “我从未觉得，这一是个无法逃脱的牢笼。”泰蒙德将心声倾诉而出，“一位朋友对我说，‘等待永远是最痛苦的，但希望之道却蕴含其中。’

    此前，我在凭借自己的努力寻找逃脱之路，在这片超凡之力禁绝的地方，名头再大的人物，都没有办法逃离，同您学习魔法，在我看来就是浪费时间。等到希望到来，逃脱这个牢笼后，我也只想同父亲和梅斯好好生活，远离一切。

    但现在不同了，深仇大恨，我无法视若无睹！

    离开牢笼之后，我一无所有，而他们，靠着自己的卑鄙无耻，或许已经身居高位。

    所以，我需要学识，我需要力量，我需要拥有复仇的手段。

    若是等到希望到来的那天，我却只能看着仇人逍遥快活，那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你想学习所有？”法利亚止不住的点头，他的声音满含笑意，“我一定倾囊相授，但是，我的学生，人的知识是有限的。顺利的话，你只需学习三、四年，就能和我一样博学。

    但现在，你应该起来和我一起去吃饭。”

    “遵命，我的老师...”

    “泰蒙德，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听起来很有哲理，能告诉我，你的那位朋友是谁吗？”

    “是原来的一位狱卒，叫浮士德，多亏了他，我才能挺到现在。”

    “浮士德？这可真是一个古老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种方式起名了。”

    ......

    朗赛河畔，有一处在密林中开拓出的净土，深挖的沟渠引入活水将草木隔绝开来，苍白的石块肃穆整齐，堆砌出一方整洁的墓园。

    一个身着洁白长袍的年轻男人站在一座墓碑前，胸前的红木徽章代表着他至高神学院学员的身份。

    “埃利斯老爹，我又来看您了。”年轻男人弯腰将一束花放在墓碑前，“您放心，答应您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到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找到泰蒙德。”

    “你是...于连？”

    听到声音的于连回过身去，见到了一位端庄美丽的女人。

    “梅斯，许久不见了。”

    “是啊，转眼你和谢朗神父已经离开一年多了。”

    “听说，你和费尔南的好事将近？”

    “是的，我们订在下个月结婚，你能不能...”

    “抱歉，学业繁忙实在抽不出空，原谅我，梅斯。”

    “...需要道歉的是我。”

    “不，梅斯，你不欠任何人的，就如埃利斯老爹临死前说的...

    ‘好好生活，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