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9日，晴。

    “陆总，美光那边说想要庭前谈判，必须先恢复采购订单，至于和解，那就是另外一个价钱。”

    郭兴从食堂窗口，端走一碗担担面。

    “挺蛮横的嘛，真给他们脸了。”

    陆飞拿起装得满满的餐盘，走向专用包厢，“我们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不查还真不知道，经过三体实验室逐层剖析，发现有四五样自有品牌涉嫌侵犯我们和东芝的联合专利，再加上东芝本来就和Lear的湖涂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专利上想不侵权都难，闪存和内存产品一共有5项专利侵权，完全足够指控美光了。”

    郭兴拉开椅子，坐在他的旁边。

    “索尔他们怎么说？”

    陆飞用刀叉切着巨无霸汉堡。

    “建议我们除了专利控诉以外，还可以申请‘诉中禁令’，一旦成功，就能暂停涉嫌产品在国内销售，彻底断了它的销路，现在行情这么差，这一下非捅到它大动脉不可！”

    “那就这样，法院还定在南山。”

    “必须是南山！我们在南山就从来没输过！”郭兴嘿然一笑，“它只有一次机会，在10天之内提出抗辩，证明自己没有侵权，但凡抗辩失败，要么道歉赔偿，要么庭外和解。”

    “呵呵，没那么容易，必须给一点苦头尝尝！”

    陆飞把汉堡大卸八块，叉起一块放嘴里。

    伴随着贝尔斯登受救助、美联储又双降息各种利好消息，股市上涨，债券收益率也回涨，摇摇晃晃的金融体系暂时平稳了下来。

    但陆飞和约翰保尔森根本不吃亏，CDS单价大幅飙升，光抛售贝尔斯登相关的合约，就赚得盆满钵满，足足捞了三四十个亿美刀。

    但不管怎么样，破船上的窟窿算补上了。

    伯南克和保尔森这俩难兄难弟，这些日子为了给贝尔斯登找买主，找得焦头烂额。

    现在，终于能歇口气了。

    然而，阿普尔顿依然为美光焦头烂额。

    为了取消延期命令，没少在法院、司法部和商务部之间来回奔波，答桉却惊人的一致，都在劝他找陆飞和平谈判。

    甚至有人偷偷地提醒了一句——

    这里面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

    “法克，你们到底特么收了陆这个混球多少美刀啊！”阿普尔顿骂骂咧咧，含恨而归。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自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马克德肯图推门而入，手里捏着一份文件，“查到了，陆的背后是亨利保尔森，是他在帮陆牵线搭桥，还专门开了一个司法界的沙龙聚会，据说驴党的某位大法官也出席了。”

    “果然！果然都特么吃了好处！”

    阿普尔顿气急败坏，跟这帮虫豸在一起，怎么搞得好美利坚！吗的，我又不是没给钱！

    “也许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马克德肯无奈道：“还有这个。”

    “只是什么？”阿普尔顿诧异不已。

    “这是司法部转交的法院传票，陆也告我们专利侵权。”

    马克德肯哭笑不得。

    “你说什么！他们怎么敢！”

    阿普尔顿一脸的不可思议，从头到尾把起诉状看了又看。

    “我大概估算了一下。”

    马克德肯吐了口气。

    目前美光有55%的产能来自华夏，有将近37%的营收来自华夏，一旦这些产品在华夏禁止销售，直接间接的损失，美光至少在全球范围裁掉两三千人，更何况现在的行情……

    没有华夏市场，美光可怎么活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和我们想的不一样。”阿普尔顿一时无语，难以置信。

    告长江存储，不过就是想涨点逻辑的采购订单，结果逻辑却要他们半条命？

    马克德肯叹了口气：“我问过郭了，他说这次华夏陆非常非常生气，觉得我们是故意牵扯到长江存储，破坏了双方的友谊，没有必要再合作下去，如果不是他劝了又劝，就不只是砍掉我们一半的订单，而是全部订单。”

    “意思就是说跟郭谈什么都没有用，必须要跟陆这个混球谈？”阿普尔顿瞪大眼睛。

    马克德肯说道：“没错，郭说必须征得陆的原谅，再拖下去，等到法庭开庭，就会让尔必达彻底取代我们在逻辑供应链的位置。”

    执掌美光到现在，就没这么憋屈过！

    阿普尔顿沉吟半晌，次贷引发的经济衰退本就让全球存储产业雪上加霜，再搭上诉中禁令，简直是冲着美光下冰雹。

    就算家底再厚，也一定会元气大伤。

    思来想去，撇了撇嘴：“给郭送一份礼物，请他帮我们和陆安排见面，你觉得怎么样？”

    马克德肯点头附和，随后给郭兴打了一个电话，得到的回复却出人意料——

    陆老爷忙得很！

    人已经回国了，想要和谈就自己到华夏。

    “我们还要到华夏去？”

    阿普尔顿气笑道：“法克！陆实在是太傲慢了，是不是我们还要先给他道歉？！”

    马克德肯毛遂自荐，“算了，算了，我去一趟，反正我们也打算把产能转移到华夏那边的工厂，况且还要组织律师团队打官司。”

    “要不是赶上内存寒冬，我非宰了……”

    阿普尔顿感到窝囊，异常的窝囊。

    想当年有阿美利加撑腰，洗劫霓虹半导体，欺负棒子半导体，美光所到之处，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真可谓占尽天时。

    短短几年，怎么撞上长江存储就不行了？

    郁闷了半天，无可奈何说：“好吧，也让三星的人陪你们去，它也是逻辑的重要合作伙伴，为我们当这个中间人。”

    ………………

    第二天，也是陆飞抵达鹏城的当天。

    逻辑特意召集媒体聚在机场出口，当着众多镜头，他宣布澄清长江存储的公告：

    “我们始终重视知识产权保护工作，不存在窃取其他公司技术的行为，内存和闪存技术基础里的元件设计，是完全不同于美光公司的设计，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予以反制！”

    “卡卡卡~”

    闪光灯闪个不停，陆飞紧接着宣布：

    中微半导体领导的“光刻机攻坚联盟”，已经研制出90nm级的ArFDUV干式光刻机！

    两个消息，很快因为陆老爷的名人效应，以及官媒的影响力，迅速在微博传了开来。

    但不同于90nm刻蚀机，那是全国首例。

    第一台90nm干式光刻机，早在去年，沪市微电子已经研制成功，通常没有人会太在意第二名，除非这是陆飞的公司。

    贴吧、门户、BBS、天涯等等，舆论着实沸腾了一把，网友们纷纷陷入狂欢：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陆总牛逼！就没有陆总干不成的事！】

    【90nm成功了，65nm还会远吗？】

    【西北工业大学学子发来贺电！】

    【哈工大学子发来贺电！祝贺！】

    【水木大学学子发来贺电！学长牛逼！】

    【水木大学能不能不要来蹭陆总啊，明明他是我们京都大学的校友！】

    【……】

    但在高潮当中，也有不同的声音。

    【这个是后道光刻机，也就是封测光刻机，不是狭义上的光刻机，也就是前道光刻机，不知道你们兴奋个什么！瞎起劲！】

    【就是，中微半导体只是设备集成商，而且集成水平也很低，90nm级干式光刻机没什么商用能力，基本就是照着ASML的原型机用进口零件组装出来的，这也就自主研发？】

    【这不是我月薪800该考虑的事】

    【中微算什么光刻机二流厂商，三流都配不上，只有一个壳子是自己造的，主要的元器件都是国外的，跟ASML差了至少三十年】

    【只是研制成功，不知道有什么可高潮的，关键难就难在量产化和商用化】

    一如C919首飞一样，但更出乎意料的是晶圆代工同行耐人寻味的态度，电话里说着恭喜，但暂时没有任何一家愿意给国产光刻机的适配提供试验的场所，就连中芯，不管前道，还是后道，也基本上用的是ASML低端机。

    “理解，理解，生存是第一要义。”

    陆飞并不恼章汝京的选择。

    “今年的形势太差了，等明年行情回涨了，中芯一定适当产能，支援一把咱们自己光刻机，毕竟国产的光刻机再差也是自己的，AMSL的设备再好也不

    给我们用。”

    章汝京在电话里口头承诺。

    “章总，不用勉强，量力而行就可以。”

    陆飞虽然不是内行，但也不算外行。

    光刻机市场并不大，绝对是半导体中“最势利眼”的行业，只要技术稍微落后一点，就会被走在前头的竞争对手占尽市场份额。

    像AMSL就抓到湿式光刻机的机会，渐渐反超了霓虹的佳能和尼康，拱手让出高端光刻机市场，困守中低端。

    而更落后的中微半导体，就更卑微。

    根本谈不上什么资金回流，只能靠一些后道封装用的低端机来续命，比如沪市微电子。

    “一点儿也不勉强，我相信你！”

    章汝京打心底里坚信陆老爷能创造奇迹。

    毕竟谁又能想到，短短几年的工夫，90nm刻蚀机、90nm后道光刻机、3D闪存技术、lphone，幕后都有他的影子。

    特别是制程工艺，又是请来胡正明、梁孟松这对师徒，又是和AMD结成全球第四对先进制程研发同盟，才仅仅半年，就把当初面对那个130nm都愁眉苦脸的复芯，带到了65nm量产良品率已经突破85%大关。

    要不是分享了技术，中芯只怕要被甩在后面，至少需要三五个月的时间追赶差距。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恐怖如斯！

    “那不是我的功劳，都多亏了胡教授、梁博士，他们都是大才，靠着成熟的65nm工艺，复芯从三星、英特尔那里分走不少订单。”陆飞笑得合不拢嘴，“也许明年就能突破45nm，后年突破32nm，再往后……”

    “咳咳，梁总确实有实力，但是在制程工艺研发上是不是太激进了？”章汝京直截了当地说在下一代工艺的方向上出现了巨大分歧。

    陆飞一问才知，梁孟松选择了跳代。

    由于半导体制造工艺改进风险较大，不少厂商都会在大幅跨越之间推出一代过渡性工艺，比如90nm和65nm之间的80nm。

    又比如，65nm和45nm之间的55nm。

    通常都称之为“半代工艺节点”。

    分歧就在于，中芯求稳，先55nm再45nm，梁孟松激进，直接跳过55nm。

    “我知道梁博士想尽快地追上台积电、英特尔的45nm工艺，但恐怕操之过急，复芯、中芯可跟台积电、英特尔不一样，在技术上的积累远远不及它们，困难更大，经济形势和业内行情又这么差，董事会都很担忧失败……”

    章汝京委婉地建议走55nm工艺路线。

    “章总，您应该知道45nm的优势吧？”

    陆飞敲了敲桌面。

    “当然，芯片的密度是65nm工艺技术的35倍，有功功率方面，45nm工艺减少了整整15%，据说SRAM单元尺寸及宏尺寸都是业界最小，但未知的风险也很大，那就是即便成功了，良品率或许都不会超过5%。”

    “那只是实验性质，复芯的65nm一开始也不到10%，根本不具备投产条件，现在良品率不也快突破90%，一定要相信梁博士。”

    “这么说，你也支持跳代？”

    “我相信胡教授和梁博士是专业的，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他们说可以就可以，我能做的就是源源不断地给他们砸钱。”

    “如果当初中芯能引入陆总就好了。”

    “听您的意思，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

    “唉，一言难尽啊。”

    章汝京连连叹气，道不尽的心累。

    资本可不是良人，唯一的目标是赚钱！

    投资中芯图的就是赚大钱，当初纷纷入股的像高盛、澹马锡，全都看重资本增值，只看到中芯从2000年创办到2008年，因为章汝京的盲目扩张，没有一年是盈利的。

    但却不懂不懂其他同行比中芯起步早了20年，中芯是在用自身连年亏损，来拉动整个华夏半导体产业的快速升级。

    复芯的崛起也是建立在中芯的基础上。

    可这些资本势力可不在乎华夏有没有自己的半导体产业链，股东们就只想挣钱。

    也因此，对内承受着董事会巨大的压力。

    对外，还要承受台积电的诉讼和围剿。

    偏偏赶上今年，存储芯片价格暴跌，中芯由于扩张太快，在DRAM业务上损失惨重，陷入财务困局，不得不把燕京晶圆厂半停产。

    甚至考虑全面退出DRAM业务，免得被这个伤口持续放血，当然也可以找新资本注入。

    毕竟，中芯从来不缺融资的途径。

    包括黑石资本在内的多家国际着名私募都找过章汝京，希望收购股权，入驻中芯。

    “呵呵，我就是提防着外资入股，渗透掣肘，才没有让逻辑、复芯上市，以后充其量只会让长江存储登陆A股和港股。”

    陆飞冷冷一笑，“私募的钱可不好拿。”

    “是啊，这些私募都包藏祸心。”

    章汝京不禁感慨，面临着一个重大抉择。

    除了私募，还有多家国企也愿意出资。

    比如大唐电信，华润，华夏电子集团……

    “要我说是大唐电信，好歹参与了国内3G标准TD-SCDMA的建设，虽然是国企的身份，但至少能推动中芯继续往前走。”

    陆飞略作思索，分析判断。

    “哈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章汝京笑声中带着一丝无奈，“度过了这轮财政危机，只要再度过跟台积电的国际官司，我想中芯一定能否极泰来。”

    “巧了不是，我们也吃了国际官司。”

    陆飞笑道：“不过主场在我们这儿。”

    “和谁呢？”

    章汝京好奇不已，就听电话里传来孙红军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从只言片语里，依稀能听出是lyb的美光，不禁为他担忧。

    却不想，陆飞竟然语气不屑道：

    “不见！不见！呵呵，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法律干什么！你去替我转告美光的人，要见就等法庭开庭了再见，反正，这个‘诉中禁令’它美光吃定了，耶稣都救不了，我说的！”

    “嘶～”

    章汝京倒吸一口冷气，真不愧是陆总！

    堂堂美光，都要远渡大洋，负荆请罪！

    唉，什么时候中芯面对台积电也能支棱起来，大声地冲他喊一声：“No，qnm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