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潞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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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弑马风波

    天底下的芸芸众生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私心太重,哪怕是自己权倾天下,财富无边,也还是总盼着自己的利益再多一点儿,再长久一点儿。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安贫乐道,与世无争之流;那些看似能坚守着高尚灵魂的人,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不过是对现状的无可奈何,无力改变而对做出妥协罢了。李太后自然也不能脱俗,少年时代的清贫固然激发了她的一腔热血和远大抱负;可是随着她得到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容易,曾经高尚的灵魂也不免逐渐被自己潜藏的私心侵蚀蚀,瓦解。

    李彩凤当上皇后的时候,她就开始偏爱自己的小儿子,她总是竭尽全力给予他无尽的宠爱和纵容;当上太后的时候,就更加迫切盼望着自己的子子孙孙都能永远的荣耀下去。随着万历皇帝的逐渐掌权,恰当的处理国事,她知道自己终将会逐渐退居幕后;但此时此刻的她,还是时刻盼望着能让自己早日抱上皇孙,而且皇孙越多越好。于是在朱翊钧十六岁的时候,李太后便开始给儿子张罗婚事。后来情窦初开的朱翊钧和太后身边的王宫女一夜风流,竟然意外的产下的皇长子朱常洛。对于这个皇长子的突然降临,朱翊钧起初还矢口否认,后来在李太后的不断逼问下才不得不承认。

    对青年时代的万历皇帝朱翊钧而言,他渴望拥有的不是母亲替自己安排好的婚姻,那种感觉就是在完成母后的心愿而已;他真正渴望的婚姻,是寻觅一位那种能理解自己喜怒哀乐,能为自己排忧解难的灵魂伴侣。王宫女的出现,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次意外的小插曲,而后宫群芳中有一位郑氏,无疑就是他理想中最好的人选。郑氏原名郑梦境,她本是顺天府的一名普通人家的少女。前任首辅张居正还在世的时候,亲自替皇帝遴选了一批优秀的女子。在张居正眼里,郑梦境属于那种“容仪端淑,礼教素娴,及父母身家无过者”的女子。为了让后宫女子成为全天下女子心目中的榜样,张居正还亲自教导郑梦境许多做人的规范,让她务必要“安静行事,毋得因而骚扰皇帝”。郑梦境时刻铭记于心,表现得越发得出类拔萃。张居正对此十分放心,李太后也非常满意,以至于在后来的册封九嫔仪式中,郑梦境很快就荣获后宫九嫔中的第二名,并被万历皇帝亲自授予淑妃的头衔。郑淑妃的受宠,便从此时开始崭露头角。

    其后不久,内阁首辅张居正便因病去世了。郑梦境起初还能认真恪守张居正的教诲,但她很快就发现了新掌权的皇帝,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张居正所三令五申的诸多要求,反而十分渴望能在众人的帮衬下大展宏图。她隐隐约约地觉察到,皇帝朱翊钧刚强的外表背后,有一颗孤独的、甚至是可怜的心。于是乎,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来迎接别开生面的、充满未知与憧憬的世界。

    从客观上讲,在整个后宫里面,郑淑妃的长相自然是十分出众的。她清如秋水般的双眸里面,似乎透露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却又丝毫不会让人感觉望而生畏。长相出众并不是她的独门绝技,不同于其她女子,郑梦境能在众多妃嫔中脱颖而出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她既聪明伶俐,通晓诗文,又性情率真,善解人意。

    一个看似十分平凡的晴朗的夜里,朱翊钧第一次临幸了忐忑不安的郑梦境。郑梦境只是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上下仔细打量着朱翊钧,并没有表现出刻意奉迎之色。朱翊钧觉得很是与众不同。

    “别的淑女都巴不得朕常来临幸,而你的态度却是不冷不热的。甚至说,你有一种冷漠的气质。难道你的内心里,并不喜欢朕吗?”

    “喜不喜欢,断然是由不得我自己来做主的。自古皇家少真情,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罢了。一旦皇上哪天厌倦了臣妾,臣妾也就如同是被打入了冷宫。向来红颜多薄命,对于爱情的憧憬,切身甚至还比不得那些民间的女子。”

    “那你参加选妃,不为博得朕的宠幸,却又是为何?”

    “还不是家父逼迫的嘛!他嘴上说是为了我的终身幸福,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前程罢了。”

    “你只知道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却不知道朕的内心装着一颗唐明皇李隆基那样的钟情!”

    “陛下是想做当世的唐明皇吗?”郑淑女轻微的冷笑了一声,“你会为了臣妾而抛弃你的万里江山吗?”

    “放肆!你以为朕是那种只顾贪恋女色,完全不顾天下安危的无道昏君吗?”

    “你既然如此看重你的江山,为何又要选那么多嫔妃进宫服侍自己呢?”

    “朕也是情非得已的嘛!这还都是母后和张居正合伙安排的嘛!”

    “陛下今日临幸臣妾,也是迫不得已了?”

    “你这个巧言令色的狐狸精!看朕今天怎么收拾你!”

    “嘴上说不过人家,便要开始动手了吗?”

    朱翊钧也不再和她理论半句,他蛮不讲理地朝郑梦境扑了过去。郑梦境只轻轻向左边一闪,朱翊钧就扑了个空。朱翊钧再朝这边一扑,正好撞到郑梦境怀中。郑梦境顺势抱着朱翊钧的涨得有些发热的脑袋,并小心的抚摸起来。在朱翊钧看来,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小时候母后轻轻抚摸自己一样,而并不觉得郑梦境这个举动是大逆不道。而这种感觉,似乎早已消逝在朱翊钧尘封多年的记忆的角落里了吧?

    朱翊钧还在意犹未尽地享受着那种久违的温暖,迟迟不肯走出来,但听得郑梦境温柔地说道:

    “我的万岁爷,你现在就不怕我这个狐狸精吃了你了?”

    “朕的魂魄早就叫你给吃干净了!”

    “你这张嘴像抹了酥油一般光滑,怕不是对每个嫔妃都这样说的吧?”

    朱翊钧看出郑梦境还有一些不信任,就信誓旦旦地说道:

    “朕以前从未向别人这般说过,今后也不会对别人讲起。朕现在就答应你,从今以后,朕的心里,就只装得下你一个人!”

    “君无戏言哦!”

    “朕一言九鼎,岂能儿戏?”

    郑梦境见皇上如此讲话,料想他大抵也应该是真实这么想的,便不再拒绝皇上于千里之外,两颗炽热的心紧紧的拥在一起。

    千金良宵苦于短,不觉红日上三竿。小两口依旧卿卿我我,难舍难分。太监王安在殿外催了三遍了,说再不上朝便会误了时辰了,朱翊钧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郑氏。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很快一年的时光悄然而去,郑梦境顺利地为朱翊钧生下了一名小公主。朱翊钧大喜过望,赶紧跑来抱在怀中,久久不舍得放下。这是他和郑淑妃爱情的结晶,是他们生活中新的幸福寄托。

    郑梦境有点虚弱的躺在床上,微笑着问皇上:

    “陛下,我们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只可惜是个公主。”

    “欸,爱妃此言差矣!生龙生凤都一样,只要朕经常宠幸爱妃,还愁没有皇子出来吗?”

    “谢陛下宽慰,那就快给咱们的公主取个名字吧!”

    朱翊钧嘿嘿一笑,答道: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就叫她‘轩姝’吧!”

    “轩姝?”

    “对,就是美丽女子的意思,我想,她长大了,也一定会跟你一样漂亮!——哦,对了,朕现在就加封她为云和公主,还要取太仓银十万两,光禄寺银五万两,来庆祝云和公主的降生!——嗯,还有,朕还要加封你为郑德妃!”

    郑梦境也顾不得身上的疲倦了,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如同园中的青葵,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她用尽所有力气,强撑起身子,嘴上赶紧说道: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爱妃快快躺下,你的身子需要恢复,你就不要行此大礼了。快将这碗乌鸡汤趁热喝了吧!”

    说完,朱翊钧从宫女手上接过乌鸡汤,亲自一勺一勺的喂给郑梦境喝。

    郑梦境感动得泪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了,她在此刻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女子,竟能如此真切的享受着大明至高无上的皇上的如此垂青!这一刻,她也似乎看到了大明的万里江山,瞥见了战场的十万雄兵。

    朱翊钧对于郑梦境的承诺,他都一直铭记在心中。自从上次生下云和公主之后,又过了大约半年时间,郑梦境的肚子果然又开始一点儿一点儿肥硕起来。

    腹中胎儿还没来得及成形,朱翊钧便迫不及待地将耳朵轻轻地贴在郑梦境的腹部,静静的聆听里面的一丝一毫的动静。即便是血管最轻微的跳动,都能让他开心的像个孩子。

    有一次,朱翊钧又在聆听郑梦境腹中胎儿的动静。其实说是聆听,实际上什么也听不到。他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讨郑梦境的开心。郑梦境看着静静贴在自己腹部的朱翊钧,情不自禁又轻轻抚摸着他的另外一只耳朵,笑着的问道:

    “皇上,你听出什么结果来了吗?”

    “听出来了,听出来了!咱们的孩子正在用脚踢你的肚皮呢!”

    “净说好听的来哄我,咱们的胎儿才刚三个月,哪里会踢我肚皮啊!”

    朱翊钧微微一笑,继续编着瞎话儿:

    “咱家的孩子可是龙种,一个月就成形,两个月会翻身,三个月就会踢人!”

    这梦境噗嗤一声笑了,缓了好久,才继续说道:

    “皇上,你说这次来的是个皇子还是公主呢?”

    朱翊钧自豪地在她耳边低语道: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来到咱们家的一准是个皇子!”

    “为什么呢?”

    “我能感觉到这个小家伙在里面活泼好动,不是皇子又是什么?”

    “那要万一又是一个公主呢?”

    “不可能。”

    “我是说万一。”

    “万一是的话,我也一如既往的爱你们娘俩的呀——爱妃,你担心什么呀?”

    “在咱们后宫,嫔妃们都希望能将来依靠自己的皇子度过余生。我所担心的是,我的青春就这么几年,万一我生不出皇子,以后可怎么在后宫立足啊?”

    “爱妃你放心,你要是生不出皇子,就轮不到其他嫔妃的份。”

    “听说太后身边的宫女不是已经捷足先登了吗?”

    “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难道你还暗中监视着其她嫔妃吗?”

    “在咱们后宫里面,太监们、宫女们不都在背地里议论纷纷的吗?只恐怕连京城的百姓都在谈论了吧?”

    “这些吃饱了撑着的夯货,朕生不生儿子,他们瞎操心什么?”

    “身为一国之君,就算是生皇子这样的私事儿,那也是关系到天下长治久安的公事啊!你不为我分忧也就罢了,竟然还怀疑起我来了!”

    说到这里,郑梦境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了。

    “爱妃快别哭了,都是朕失言了还不成吗?朕现在给你赔不是了!那个王宫女的事情嘛,纯属意外,我当时一时冲动,压根就没想到会有后面的事儿。再说了,她也不过是个普通宫女而已,哪里会有什么名分会威胁到你的地位呢?你眼睛盯着皇后那边就行了嘛!皇后为朕诞下一名公主,以后也一定不会有皇子了!等到哪一天,皇后的位子空了出来,我就把你换上去。这样的殊荣,全天下也只有爱妃你一人拥有。这下你满意了吗?”

    “皇上你说哪里去了,我不过是盼着这次能给您生个皇子而已嘛!哪里会想到跟谁争夺什么地位啊?”

    “朕不是为了让你安心嘛!你争与不争,这天下就注定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天下!你现在啊,就在这安心的给我养胎,这才是你最重要的事情。别的所有事情呢,都不用你操心了!”

    一席话哄得郑梦境内心乐开了花,她还煞有介事地委屈道:

    “那我也不能整日关在这里啊?”

    “等天气好的时候,朕就和你一同逛逛御花园呀!不瞒你说,御花园的牡丹花可就要盛开了!到时候,朕亲自摘一朵最富贵的牡丹花,给你插在云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