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之不屈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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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金凤端着茶壶给两个老爷们续上了茶水,转身走出了屋外。

    说实话,活了大半辈子,何家落到像今天这样既有债主上门逼债,又有仇家登门寻仇的境地,还是头一遭。她心里既苦又闷,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屋子里的债主们似乎配合很默契,除了大部分斜躺在炕上蒙头睡大觉外,一个年轻的女人紧随豆金凤走出了屋门,另一个中年人则坐在餐桌前闷头抽着烟,不时地向何生仁这边张望着。

    何生仁心里自然有一肚子的苦水,可是向谁去倒呢?但范忠诚的到来,起初让他感到绝望,继而又让他看到了一丝丝的曙光。

    这时候的范忠诚,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古话说,有仇不报非君子。可是,老朋友慧安法师却经常念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仇人也好,对手也罢,同在一片蓝天下,抬头不见到低头见,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

    也不管何生仁爱听不爱听,范忠诚喝了一口茶,继续讲他的故事。

    “老何,你知道吗?多年以来,我经常会做同样一个梦。”范忠诚狠狠地抽了一大口烟,思绪仿佛随着眼前的烟雾弥漫开去,“恍惚中,我感觉十分饥饿,跑进一片果园里吃了个肚儿溜圆。正当我得意时,一阵锣鼓声响起,一群人吼吼喊喊着向我冲了过来,我吓得拔腿就跑。我跑啊跑,人家追啊追,尽管我拼命跑出了很远,连摘得一口袋桃子也撒了一地,但终究还是被衙役们像猎物一样抓了回来。

    “嘿嘿,你猜我梦见了谁?”范忠诚看着何生仁,不无得意地笑道:“那天晚上,我被带到县衙过堂。借着灯光,我见大堂正中间的座位上,依稀坐着一位衣冠整齐的大人物。定睛一看,我的妈呀!这不是黑脸的包拯包大人吗?他老人家咋现身了呢?依次看过去,有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手持棍棒分立两旁。你猜他们又是谁呢?……”

    “哼哼!这还用猜吗?”何生仁耷拉着脑袋,半眯着眼睛,显得很有学问的样子,“他们肯定就是那鼎鼎大名的四大护卫,名叫王朝、马汉、张龙和赵虎。想考我,没门儿!”

    “对啦!”范忠诚当即应道,“我就知道你老何是个有学问的人,果然没说错呀。”

    “少在这里埋汰我,赶紧说你的正事儿吧!”何生仁并不领情。

    “再看那大堂门外,”范忠诚继续说道,“乌泱泱站立了一大片,男女老少大概有几百号人,也看不清长啥模样,反正都乱哄哄地围着县衙大堂站立。由于包大人和四大护卫的隆重出场,顿时让这个现场增添了许多腾腾杀气,把我吓得两腿直打哆嗦。

    “经过一番糊里糊涂的审问和辩解后,有个人大模大样地走上来,开始宣读审判书。我竖着耳朵一听,咦?这个人的声音咋这么熟悉呢?我定睛一瞅,这个高高在上宣读审判书的不是别人,竟是一个可恶至极的告密者,一个人模狗样的村民。你再猜一猜,他是谁呢?”

    “我……我咋能知道呢?”何生仁有点不快地扭过头去,看也不看看范忠诚一眼,“再说,你做的梦,关我屁事啊!”

    看得出来,何生仁早已听得极不耐烦,转过脸去不再理会唠叨个没完没了的范忠诚,甚至早就心生了起身离去的念头。可是,这么多债主看着,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因为我坚决不低头认罪,身后那些衙役们高举棍棒,凶神恶煞,就像捣蒜一样向我的头上、脖子上和后背上雨点一般地砸来。顿时,我被打得头晕目眩,疼痛不堪,当即栽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之后,我又被一番折磨和毒打,还被挂着牌子游行……

    “老何,这虽然是一个梦,但也算是我的一段亲身经历。”范忠诚娓娓道来,同时定定地看着老冤家何生仁,似乎对那段往事意犹未尽,又仿佛要把眼前之人彻底看穿一般,“梦中的这个人,我不说你也知道。我的这段磨难,就是此人一手造成的啊。”

    “你……你说得这是真的吗?这一切都与我……我有关吗?……”何生仁转动着一双狡黠的双眼,根本不愿意承认此事与自己有关。

    “以前呢,我感到非常生气和愤恨。心想,这算是怎么回事呢?简直是天理难容嘛?”看着何生仁那紧蹙的眉头,以及他那复杂的神情,范忠诚平淡地说道:“可是,回头一想,如果不是我家范怀民因为饥饿而面临生死边缘,谁会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再说,如果不是你何生仁偷偷告密,我又怎么可能被发现,最后怎么又会发生那么多事儿呢?”

    “哼……我咋啦?我当时也是被形势所迫,这事能与我扯得上直接的关系吗?”何生仁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退一步讲,就算那是我做的,谁能想到会闹出后来的那么多风风雨雨来呢?”

    范忠诚知道,光阴荏苒,事过境迁,此时再争论谁是谁非,显然已经毫无意义。但是,旧事重提,难免在心头涌起阵阵波澜。

    “其实,以前我挺恨你的!”范忠诚眼角潮红一片,眼望着窗外的天空,分外动情地说道:“你做了那么多缺德的事儿,让人感到气愤和羞耻。可现在想一想,还是人家老话说的好,人非圣贤,谁能无过?细细想一想,人这一辈子,谁没干过几件傻事?谁不会犯点儿错误?谁又不会遭遇这样或那样的坎坷和挫折呢?”

    “行了吧!”何生仁不屑一顾地回应道,“你该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前来看我笑话来了吧?……我虽然落魄了,可还轮不上你范忠诚来教训我吧?”

    “别再胡思乱想了,一切都让它过去吧!”范忠诚微笑着转过头,双眼直视着何生仁的眼睛,“不管我讲别人道听途说的故事也好,说些我自己的亲身经历也罢,反正我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啦。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好地活着最要紧。你不活着,我这辈子再跟谁斗去哩?没人跟我斗了,那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

    “哼……这才说了句真心话吧。”何生仁微微地苦笑着,渐渐地低下了头。

    “哪怕再苦再难,也决不放弃希望。大不了,咱爷们从头再来!”话说到最后,范忠诚一字一顿,语气深沉,这样真诚地激励着自己的老冤家何生仁。

    旁边那个中年债主听得晕头转向,轻轻地摇了摇头,打着哈欠站了起来,转身趴上何家的炕头,慵懒地倒头入睡了。

    目送着范忠诚起身离去,何生仁突然觉得,那人的身影竟然那般高大,而自己原来如此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