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走上前，拍了拍周刻北的肩膀，指向一个方向：“小伙子，跟我来吧。”

    他们一路来到小区的后门，一道接近三米高的铁栅栏将他们与另一个小区隔开，铁栅栏上面缠着铁丝网，看着难以翻越。

    栅栏前有三四个人正忙活着，他们穿得很休闲，衬衫背心配大裤衩，钥匙串在腰上哗啦啦响。周刻北认出其中一人是楼下五金店的老板。

    他们分工有序，用锯子锯开纸皮箱和木板，并把它们缠在栏杆上，遮挡空隙。栅栏另一边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一个迷彩裤提着一根尖头木杆站在一旁，紧紧盯着对面的情况。

    “这是我们的防御工事，既能起到一些隔音的作用，也能阻挡丧尸的视线。”老张离着七八米一伸手介绍道，“根据网友的说法，部分丧尸的视力会保留，虽然无法辨认事物，但会追逐活动的物体。”

    老张没有让周刻北加入他们的意思，搂过他的肩膀继续把他带到了侧面的栅栏。

    “这边也差不多，但由于是面向丽城花园的方向，加固工作要复杂一些。”

    周刻北看过去，只见几辆车横停在栅栏前，车上放着把折叠凳，凳子上坐着个迷彩裤，且他也握着把长矛。

    他们继续走向正门，忽然，头顶传来“乒——啪”一串响，一溜碎玻璃洒水般落到地上。周刻北抬头，只见伴随着拍打金属的声音，一双干瘦的手探出防盗窗的空隙，冲着窗外的空气虚抓。

    “还好这一片儿几年前治安不好，住户都安了防盗窗，”老张感叹一声，“我看一些人拍的高楼公寓区里，丧尸就跟下饺子一样破窗跳出来，摔得满地都是血。”

    “这些丧尸怎么办，不管他们吗？”周刻北问道，防盗窗质量参差不齐，且都有些年头了，不知道经不经得住这种冲击。

    “等围墙没问题，我们就该清理这些东西了。”老张回答道，“我们居委会已经挨家挨户做过登记了，有丧尸的房间都会挨个清理。”

    周刻北想起先前登门的王大爷，后知后觉。再一回忆，搬过来的这几个月虽说与小区内的居民社交不多，但印象里习惯穿迷彩裤的只有丁峰一个人，遂顺口问了一句：“张大哥也是居委会的吗？之前好像没怎么见过你。”

    “哦，我是今天才加入的。”老张很自然地回道，“灾难发生后，丁头儿打电话给我，说这里需要帮忙，我就赶过来了。”

    “既然是来帮忙，加入居委会也好办事一些。”

    “哦……”周刻北发出“原来如此”意味的长音，顺势又问了一句，“说起来，你们都是丁大哥的学员吗？他是教什么的？”

    “呵呵……”这个问题，老张就答得没那么明白了，“你说哪里的教练和学员能有这样的关系的？丧尸爆发，不回家保护老婆孩子，老爹老妈，反而一个电话就过来了？”

    老张摇了摇头，说道，“丁头儿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对我们来说，他可不只是教练。”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正门口，只听哗啦啦声响，最外侧的铁门被推开，拦车的道闸也升了起来，一辆黑色SUV缓缓驶了进来。汽车的保险杠凹了进去，车头和车身都溅上了不少泥印血迹，显然一路不甚太平。

    经过时，驾驶室的车窗降了下来，一个手臂肌肉健壮的男人抬肘搭上车窗，朝老张抬了抬下巴：“老张，丁头儿在哪儿呢？”

    “停车场后面，面包车那儿呢。”老张摆过头说道。

    “好嘞。”男人看了周刻北一眼，没多在意，转过方向盘过去了。

    透过车窗，周刻北看到SUV的后座上堆了不少透明的防爆盾和警棍，隐约还有一些黑黢黢的金属物品。

    车道闸降下，一个迷彩裤拉上铁门，周刻北望去，看到平日里负责看门的保安大爷正与另一个迷彩裤坐在保安亭边的折叠凳上面聊天，一打取了一半的罐装啤酒放在地上，保安大爷时不时把烟头伸进空罐里抖抖，眉飞色舞，好不快活。

    与他聊天的迷彩裤注意到周刻北他们，朝着这边抬了抬手，老张也朝他举手示意，保安大爷背对两人，头也没回，似是根本不在意。

    周刻北暗中咽了口唾沫，他看到的迷彩裤已经有十人以上了，且各个身强体壮，训练有素。

    “都不是善茬啊……”他在心里念道。

    “既然丁头儿打算让你出外勤，明天你就跟我们一起清扫一号楼吧。”老张带周刻北转了一圈，回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说道，便利店门口的折叠椅上正坐着两个迷彩裤，还有一个身材高瘦，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坐在椅子中间的雪糕柜上。

    老张走到近处，抬手拍拍周刻北的肩膀，对着三人说道：“这位是丁头儿新点的兄弟，明天跟我们一起行动。”他接着伸手扫过三人，“老贾，老易，这位是跟你一样的志愿者，小彬同志。”

    “你们好，我叫周刻北。”周刻北朝他们点了点头，三人也点头示意。

    “那明天差不多就是我们几个了，坐下来聊聊呗。”老贾撑着大腿起身说道，“我去给你们搬两把椅子。”

    回来时，老贾除了椅子还拎过来一箱啤酒，周刻北婉拒了香烟，但接过了一瓶酒。小彬自称不沾烟酒，但老贾每喝完一瓶，拿新的时都会顺手往小彬跟前递一下。递到第三瓶时，他还是接了过来，慢慢地嘬着。两侧的贾易时不时跟小彬碰瓶，使得他不知不觉间也将手中酒喝了大半。

    几个迷彩裤聊天能力很强，老张先是添油加醋地捧了一番周刻北捅死丧尸的过程，随后老易顺势说起事故刚发生时自己惊险的逃生故事。整个过程中，话题时不时被引到周刻北和小彬身上，但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小彬全名叫李文彬，是临海一所大专的学生，因为想考周刻北学校的专升本，便搬了过来。

    虽是专科，但李文彬身上拘谨的书生气质比周刻北强了不少。他甚至还有个本校的女朋友，但最近因为吵架删了微信，灾难发生后，女方也没同意他的好友申请，不知下落如何。

    李文彬想杀进学校英雄救美，但清楚自己的斤两，便下楼找到丁峰自荐，想磨炼一番。期间也靠着插死栅栏外的一只丧尸证明了自己的胆量。

    “周同学三千米跑多少秒啊？”老易随口问道。

    “十三分多吧。”周刻北想了想，说道。

    “真的假的？比我还快啊！”老贾哈哈一笑，“我还是田径队的呢。”

    “有什么经验分享一下？”老张跟着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跑步的时候什么也不想……天天跑，速度就上来了。”周刻北有段时间没这么跟人聊过天，精神难得的放松，“跑步本来就是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哪有人会愿意天天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老贾笑着放下酒杯，悄悄瞟了周刻北一眼，玩笑道，“我看是为了校运会上出风头，吸引女同学吧？”

    “你当别人都像你一样啊？”老易适时地插进来，对着几人指了指老贾，“你们看不出来吧，这人上学的时候……”

    周刻北呵呵笑着，端起酒瓶，又回想起了那个自己跑步时，脑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背影。

    高中的自习室，白炽灯啪的一声定时熄灭，夜色笼罩，路灯昏黄。周刻北啧了一声，插进书签，合上手里的通俗小说。

    他抬头，这才发现自习室里早已空空荡荡。一盏雪白的台灯在此时突兀亮起，照亮白茫茫的女式校服。

    他走向大门，经过时那盏孤灯时瞟到桌上写满的习题册，忍不住问了一句：“学这么晚啊，同学。”

    她抬起头，那双眼眸从那时起就浅得发亮。

    最近的一次，他甚至感受到了它的温度。

    有意义吗？没有吧。

    就是因为没意义，才会跑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