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市的秋天总是来去匆匆，不知不觉棉衣加身，地处西山工业区，本就地势高，加之刮不净的风，也映了厂子困难的景，注定难熬。

    晨早，周国强刚出大楼门，冷意瞬间来袭，路边的枯草上了贴合节气的霜，但凡没有衣料遮挡的部分，都在告诉他，冬天的脚步近了。

    天亮的越来越晚，黑的越来越早，对于生产进度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知不觉，周国强回想起当初在大北锅炉上班时的情景。

    那次杨师傅点炉子烤火，他被生产部长抓典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不过三五年光景，物是人非。如今他站在这一亩三分地的顶端，才体会到到了当领导的难。

    拖欠的尾款已经超过两个月，让大家帮忙筹集的资金，也花的差不多了。

    距离下次开资也不过十天，这个坎怎么迈过去，周国强心里也没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生产进度一直都很给力，距离交货期还有将近一个月，还没有生产的塔筒二十几套。

    按照正常进度，四条线正常运转，是可以按时交付。

    可天变短了，也越来越冷。无论是人还是材料设备，都会出现各种小问题。

    思量半天，周国强拨通了采购部电话。

    “周总，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额……有点事你务必抓紧办，天气越来越冷，车间没有暖气，弟兄们难熬，务必每个工位配一台大功率散热机。”

    “还有，每个工位至少加两盏照明灯，再按人头上一批棉坎肩。”

    周国强知道冬天在阴冷的车间里上班是什么滋味，奈何建厂时就没有安装暖气，不是大北锅炉太抠，而是上面不允许烧锅炉。

    不允许重工业在市区内生产，可当这群苦逼的工人为了一句环保被赶到荒郊野外时，却又不通暖气管道……

    说来也是可笑的悖论，当初一个一直生产锅炉的厂子，居然不可以保证自家单位的供暖？

    既然要求环保，那何必还允许锅炉生产？恒市工业区不能烧，那卖出去的锅炉在一些偏远地区就可以烧了？

    全国各地生产锅炉的可不止大北一家，污染需要分地域？还是自欺欺人的笑谈呢？

    “啊？周总，这些东西都要上吗？加起来估计得大几万，咱们现在拿的出钱吗？刚前两天我去财务支钱，想上一批手套零部件什么的，桃科长没拨款，说困难时期，多坚持几天……”

    听到采购部的诉苦，周国强无奈的撇撇嘴。

    “额……这些你不用管，赶紧登记算价，中午前去财务拿钱，三天后我要看到货，记得提前协同好电工维修组那边，来了就安装，早一天安上，弟兄们就少受一天罪。”

    其实诺大的车间，加十几台散热机，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改变温度。

    周国强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想兄弟们能在闲暇空档，能有个下脚烤手取暖的一米方圆。

    从职工的角度而言，这样的举动虽无法解决根本问题，但却可以温暖人心。

    其实这些，花不了多少钱，可当初的大北锅炉却佯装不知，哪怕只是装装样子，一次又一次寒了工人们的心。

    周国强又硬着头皮，拨通桃姐电话。他知道桃姐是想替他省，他甚至不敢去财务科查看账上还有多少钱。

    “桃姐，那个……款子回来了吗？”

    若是汇款了，桃姐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周国强，心知肚明的一问，不过是最无奈的开场白。

    “呵呵，周总你是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咱们账上的钱我可都给你能省则省，可依旧是不够下个月开资了。”

    但凡谁主动给财务科打电话，十有八九是与钱挂钩，更何况是他周国强。

    “工资的事你不用操心，大不了我把脸甩在地上出去借，也一定能凑齐这个月的。”

    “一会儿采购部过去拿钱，上一批取暖照明设备，你拨给他。”

    周国强也是在等，若最后三天还回不来款，他也只能去借。

    “呵呵，怎么咱家周总这么要面的人，是打算豁出去了吗？再等等再忍忍吧，那边说是最晚这个月底。”

    周国强什么脾性，桃姐当年就领教过，一个可以跟顶头上司直怼的人，你说他要不要面儿？

    周国强从小到大，还真没跟谁借过钱，当然孩童时曾在小卖铺偷拿两块泡泡糖，算是他有生以来，最难忘的劣迹行为。

    当初周国强从技校毕业那天就发过誓，他不会再从家里拿一分钱，凭本事养活自己。

    这些年他也真真实实的做到了，赚多赚少他都不会多花，哪怕去年他身价快要破千万的顶峰时期，也没买过超过一千块的行头，且是全身加起来不破。

    当然，他是能忍得住，也不嫌档次不够。可架不住他有个有品位的女朋友。

    俗语有云，会花钱才会赚钱。若无法同时满足，可用另一半来互补替代……

    挂断桃姐电话，他又拨通车间主任陈师父的电话。

    “师父，跟您商量个事。”

    “咋了？今天这口气不太对劲啊？是不是钱还没到位？愁不行了？你也别太上火，只要你一句话，我先把房子抵押出去，怎么的也能值个五六十万吧，毕竟现如今房价噌噌的长。”

    陈师父是周国强最坚实的后盾，杀伐果断，他能在这种时刻说出这种话，足以证明他们师徒关系，绝不参杂丝毫水分。

    “额……不至于，我已经让采购部上一批取暖设备和射灯，天气越来越冷，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赶早不赶晚。”

    “天越来越短，肯定影响出活，最好是从设备上齐后，全员每天加两个小时班，把进度往前赶赶。”

    “至于加班费什么的，你和小东商量商量定个价，也和弟兄们讲清楚。”

    厂子从开工以来，一直都是按照每天十个小时的时长，节气更换会调整上下班的时间。

    哪怕是后面八十三套很紧迫，他也从未要求过加班，不为别的，就因为一天十个小时，且没有双休已经很苛刻了。

    当然，时长是与收入相匹配的，只要完活，至少会有两个多月的带基本工资年假，也算是一种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