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山间气候果真是说变就变，早晨来时还阳光明媚，到傍晚间已阴云密布。听这雨声，大概一整夜都不会停了。

    天玄宗外院，说到底只是一座山顶处的普通院落，就是比在城内的院子古朴清净不少。不过这木屋水竹真是少见，单说弟子房的木屋，从外观上看只不过是普通木材建造而成。

    但是这样小的房间，住在里面却丝毫不觉得气闷。红生客栈那样大的房间，乔野是一刻都待不住，现在却能在弟子房内待上整整一下午。

    这木头就像会呼吸一样，房间内满满清新的木头香气，还有些类似于薄荷的清凉味道。而且，竹子做的床一点也不觉得生硬，里面好像有水流流动，像躺在水床上，软乎乎的。

    乔野枕着双臂，腿开八字躺在床上。

    早上那阵骚动后，他依然跟个没事人一样，不过周围人看他的眼光是越发奇怪，有闪躲，有怒恨，有不服。

    总之，没什么好意。

    他当然知道是因为沈黎川的缘故，事后樊寻又大肆渲染过沈家多么多么牛逼，作为沈家独子的沈黎川，自小便在其父沈傲的熏陶下立志在宗门中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在倒是浓墨了，不过是挂彩。

    耐不住樊寻的热情，乔野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听。多数时候，以“哦”敷衍，只有听樊寻讲到沈家独门枪术时，才稍微有些兴趣。

    “离火出，燎原起。听说沈傲就是凭借手中离火枪，在加上沈家的独门枪术，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云州一战时，杀得那些那些南方异族四处逃窜。这才将大乾建国后就动乱不止的云州稳住，一直到今，那些南蛮子只敢在云州边境小打小闹，再也不敢进犯一步”

    “这么厉害.......”

    乔野想象着沈傲浴血沙场的景象，离火长枪在手中横扫一片，斩敌将首级无数。保家卫国，还颇有些英雄气概。

    “厉害得紧！不光如此，坐下那匹如风能日奔千里。还很有灵性，多次救沈傲于战场水火之中”

    “嚯~”

    乔野不禁感叹，沈傲道门出身，居然在出师后弃道从武，这倒是让乔野没想到。他以为这些整天藏在山间修炼的老头子，都是不问世事，想寻求长生之路的。

    “道门弟子数万万，家世背景各不相同。留出师后留在宗门继续修炼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散于各处。不管怎么说，为国为道为家。长生只是终途，至于怎么走向这终途，各有办法”，樊寻解释道。

    这不就是条条大路通罗马的意思嘛。

    这样说来，沈傲这般的人似乎更合自己的口味。这样的人物，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见上一见。

    但是，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开口向樊寻道：

    “这沈黎川当真是沈傲之子？”

    也难怪乔野有此疑问，听樊寻描述，沈傲是个征战沙场的大英雄。但那沈黎川就是个纨绔子弟，一点儿都没遗传到沈傲那股男人劲儿。

    “货真价实，沈傲老来得子，对这个独子自然是溺爱了些。要不是宗门有规矩不得私自传授功法，他都恨不得把翠霞心经写出来贴沈黎川脑门上”

    看来这遗传真是个玄学问题。

    不过，乔野转头向右，对坐着也不老实上下乱晃的樊寻道:“你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事儿？”

    樊寻这八卦能力，已经超出乔野的认知范围。山世回认识这么多人，樊寻知道这么多事，这二人一左一右，岂不是显得自己很蠢？

    “这也不算什么，我们这一行，人人如此”

    人人都这么八卦？

    乔野双手鼓掌，实在想不出来别的形容词，只能说出来“厉害”二字。

    樊寻倒不觉得什么，“土坯子”识人认路，这是基础。从小又将《苍世录》背的滚瓜烂熟，那上面记载了大乾的城，镇，村，林，山，加之官道，小道，密道。几乎是一副完整版的地图。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人物，大到皇室贵族，宗门大家。小到市井流民，街头乞丐。只要是活着的人，都出现在上面。

    不过，《苍世录》乃是行中隐秘，外人不得而知。

    天下八隐，行行都有隐秘，也是每个行当的立命之本。例如“翻皮子”左手里的赤日天轮，这朵烈阳花的具体位置，只有“翻皮子”知道。同理，“土坯子”的《苍世录》也只有行中之人才能解读。

    夜色已沉。

    说着说着，樊寻不禁有些困意，眼皮子越来越沉，没过一会就睡着了。

    能住五人的房间，现在只有乔野与樊寻二人。也不知道哪三个倒霉蛋会和他们同住一间，或许不会有人吧。今日闹了大动静不说，还得罪了沈黎川。自己二人又是这等不受待见的身份，估计这外院的生活，就乔野与樊寻二人了。

    不过也好，正合他意。

    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

    外院烛火接连熄灭，唯独剩下后山一处静谧院落，微弱的烛芯光在窗户边随风摇曳。

    “你这徒弟的性格和你是一模一样”

    “嘿嘿，年轻人狂傲些好。要不老了老了的，越活越憋屈”，山世回这话也不知在讽刺谁，热酒下肚，继续说道：“不过，你能收那樊寻那小子，俺是没想到”

    苦茶入口，陆天风说道：“此人乃是宗门长老举荐，不得不收”

    山世回闻言有些意外，樊寻居然也有宗门关系。现在想来，这小子出现在落桑城倒是说得通了。

    “天下八隐，你一次性就收了两个，这届外院可是热闹了”

    “不止两个”

    “还有？”

    陆天风似笑非笑，没有正面回答。

    八隐各有特殊，说得好听些是身怀绝技。说得不好听些，身体方面多多少少有些毛病。虽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但行事诡异，多少被这些所谓的正派排斥。同样，八隐也十分排斥这些牛鼻子道宗。

    二者互相都看不惯谁，很少往来。

    这次让乔野入天玄宗实乃形势所迫，樊寻这“土坯子”竟有天玄宗举荐已让山世回惊讶不已。没想到，还有其他八隐入道宗。

    天玄宗，八隐，陆天风......

    一人喝酒，一人喝茶。酒香带着茶气，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来回流转，进进退退，浓浓淡淡。

    最后也分不清到底是酒香浓烈还是茶香清淡了。